/无脑短打摸鱼,是个甜饼,逻辑漏洞百出,请不要带着脑子看。
/22岁狐狸宰✖️22岁人类中,昭和时代。
/OOC预警——————————————————————————————————————
序:
什么时候能出来?
竹笼眼啊竹笼眼。
——日本民谣《笼目歌》
我知道你在向我靠近,星河万顷都是你的见面礼;
所以我也走向了你,暮色千里皆是我的回礼。——题记
001
昭和十八年,二月上旬,大雪。
现在是午夜了,世界很暗,除却一些零星的灯火,什么都没有。真暗啊,地上连影子都看不见,就好像自己已经死了。
“我在重压之下微笑,叹息可悲的怜悯。”
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发出“吱嘎”的响声,木屐和袜子已经被雪水沾湿,绷带散了,他没有去管,就这么随它们拖曳在雪地上。冰冷刺骨。嘴边呼出的白气很快飘散,扑在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他已经很累了,在这样的雪夜里存活下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不用再走下去了,因为他的路已到头。
“再忍忍吧,或许明天就死了。”
随后他倒了下去,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积雪被挤压的声响,然后在他的脸上慢慢化开,出人意料地温暖。
很久,他似乎听见门打开的响声,有一双手把他拖向了某个地方。
“怎么会睡在这里……”
“嘁……真的是有够麻烦的。”
一切似乎变得温暖了起来。是破晓了吗?如果不是的话,那又 是什么呢?
今夜没有办法死去了呢,真是悲伤的消息。
那双手,是谁的呢?不管是谁,总之,真讨厌啊……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面前的那张脸。
接近深琥珀色的的头发异常凌乱,披散着微微遮住眼睛。脸很白,和他一样的苍白,呼吸均匀,睫羽抖动。
异常好看。
只是距离有点近,鼻尖几乎挨着对方。
然后太宰治想都没想就一把把他推了下去,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混杂着那人的一声含糊的呻吟。
那人摇晃着站了起来,揉了揉脑袋,嘴里骂了句什么,睁开了眼睛。
居然是蓝色的吗?冰蓝色?
太宰治有些震惊。
“你是谁啊?”太宰治抬头看他,问道。
面前那人面无表情地瞪了他好久,然后开口道:“被你推下去的人。”
“和别人一起睡我会神经衰弱的。”太宰治说,鸢色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但是我只抱了一床被子,而且大晚上的我懒得去拿。”
“你可以睡地板上。”
“你怎么不说你睡地板上?!”
“不是你把我放在床上的吗?”
“所以我就要睡地板上了?!”
“我说了,和别人一起睡我会神经衰弱的。”
“那你就神经衰弱吧。”橘发少年扶额,“话说回来,你怎么大半夜的倒在我家门口,还发高烧。”
“我不知道。”太宰治的头低了下去,眸子里暗淡无光。“哈?那你叫什么总知道吧?”他扬起了一边的眉,问道。这一点他倒是很确定:“太宰治。”“我是中原中也。”他白了太宰治一眼,随后问:“然后呢,还有什么记得的?”
“我是男的算不算?”他弱弱地问了句,然后就被起床气未消的中原中也一拳捣在脸上。“这种事情鬼都看得出来好吗?!”
太宰治低头不说话了。昨夜的饥饿、寒冷以及高烧,再加上那个原因,他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已经是奇迹。
中原中也见他低头不语,以为自己下手太狠了,于是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抱……欠啊……”
结果太宰治猛一抬头:“在中也这么蠢的情况下,我当然不会有事的。”
又是一拳。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只能把你送到看守所里去了。”中原中也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
看守所?
太宰治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单单从这个词的发音来看,他不喜欢那个地方。“大概是冰冷的,腐臭的。”于是他的目光又暗淡下去了。
昭和时代的看守所?那无非就是牢笼,无情和憎恨只会像礼花那样绽放。
“好黯淡的眼睛啊。”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这样想。
他昨夜本就要死去了,然而把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扔进那个鱼龙混杂的牢笼,死是迟早的事。
然后太宰治打了个喷嚏,眼角红红的,面色依旧苍白,歪头说道:“中也不要忘了我还没——有——退——烧——”
中原中也原本的一腔怜悯顿时喂了狗。
“我看你挺精神的啊?!”
说着太宰治就被一脚踹到门口去了。
然而最终还是悄咪咪捡回来。
「你是从何而来的呢?真是潦倒落魄啊。」
「到我这里来吧,我会给你温暖的。」
002
中原中也绝对没有想到,他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第二天的晚上,他是被一阵瘙痒感给弄醒的,总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脸的附近摇晃,搞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最终忍无可忍的中原中也还是打开了灯,然后他感觉三观崩塌了,碎得稀里哗啦的。
睡在另一床被子里距离自己连一米都不到的太宰治,身后赫然冒出了好几条水红色、毛茸茸的尾巴,头顶的黑发里也有一双竖立着的异于常人的耳朵,也是淡淡的水红色。
“明明昨天晚上都没有的!”中原中也抱头,蹲在地上,感觉在做梦。
但是这也太他妈真实了啊!
太宰治被中原中也的动静弄醒了,翻了个身看着他:“中也你在干嘛…你要对我图谋不轨吗?”鸢色的眼睛里弥漫着不怀好意的笑。
惊诧使中原中也没有理会太宰治那句玩笑话,他扯过太宰治的一条尾巴,扯到他眼前,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什么?”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啊呀,被你发现了。”
“你倒在我家门口的目的是什么?赖着不走的目的又是什么?吃我吗?”中原中也说着离他三米远。
“我不知道啊,”太宰治歪头,“再说我为什么要吃你啊?中也这么蠢,又矮,就算我要吃你,昨天晚上不应该动手了吗?”
“你看看你的指甲,简直能捅死我好吗?”
于是太宰治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指依旧纤细白皙,只是指甲长了两倍不止,。然后他抬头看着中原中也:“以前到了晚上就是这样的啊。”
“昨天晚上就没有。”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高烧不退的缘故。”
虽然面前的人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但中原中也还是无法放松警惕:“今天早上你没有说你是只狐狸。”
“我以为中也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要是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儿,你现在就不在这里了。”中原中也冷声道。
太宰治的眼睛又暗淡下去了:“中也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吗……”
不得不说,他真的有这个想法。
“一般是这样,不过不是现在。”他叹了口气,说着把自己的被子搬到里太宰治更远的地方,盯着太宰治看。
“他大概还在发烧。”中原中也想。
看在太宰治病恹恹的样子的情况下,他还是硬着头皮,拨开他头上的的绷带,探了探太宰治的额头。
掌心传来微微的热度,是太宰治的体温。
“你明天就先待在这里,如果还是发烧,我再去给你买药。中途不许乱跑,丢了我不管,随你冻死,混蛋太宰。”他说着钻回了被窝里,关上了灯。
“啊啊,果然中也是舍不得吗?”太宰治一手支着腮,问。
“太宰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太宰治没声音了。
极浅极浅的睡眠后,生物钟一向准时的中原中也醒了。
天边已经破晓,阳光映着雪色,比平时都要明亮。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房间那一头的太宰治,依旧睡着,呼吸均匀,大概是暂时退烧了。然后他从被窝里出来,穿上和服洗漱后,他煮了两人份的粥,剩下太宰治的那一份还是滚烫的,这样等他醒来时应该就可以喝了。
什么嘛,比他还高一个头,居然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然后他打开了门。
“唔…中也这是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啊…”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中原中也转身,极力克制着自己:“昨天晚上不是说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太宰治坐了起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耳朵和尾巴已经不见了。
“嗯?中也什么时候说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中原中也怀疑他在耍无赖:“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忘了?”
“我只记得中也知道了我是只狐狸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装傻?行,你继续,看谁耗得过谁。”
“死太宰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别给我装傻充愣,昨天的事情咱晚上好好谈谈,今天你就给老子待在这里,中途不许乱跑,丢了就随你冻死,听见没有?!”
太宰治目光茫然,点了点头。
“粥在那边,凉了自己喝。”中原中也移开了视线,然后“哐”地一声关上了门。
只是,中原中也并不知道,太宰治没有装傻。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昨夜的部分记忆,连同被遗忘的过往,消失在意识深处,化为尘埃。
太宰治是最后一位狐仙。
狐狸是日本的稻荷神,很久很久以前,每逢岁末,关东一带的狐仙都会聚集於一棵大朴树下,盛装同往王子稻荷神社拜五谷神。当地居民则远眺狐仙,从磷火的多寡判断来年是否丰衣足食。
昭和时代,社会因为战争而动荡不停,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狐仙的香火也彻底断绝。
于是那奇诡的一族开始渐渐消失,最终只剩下太宰治一个。
不过,他逃不过遗忘的厄运。
由于他是最后一位,人世对狐仙的印象逐渐淡化,最终人们会彻底遗忘狐仙一族的存在,那种联结越来越松,太宰治的记忆也会逐渐消失。
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再忘掉一点似乎也没什么。
只是等到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他就会彻底人间蒸发。
不是形体上的消失,而是从世人的记忆里彻底抹去,人们不会再记得狐仙一族,也不会记得有太宰治这个人,即使他还活着。
拯救的办法只有一个,但是没有人愿意尝试。
谁会愿意变成一只狐狸呢。
003
太宰治的那碗粥,到中原中也回来也没喝,冻成了晶莹的固体。
他按他说的做了,没有乱跑,甚至动都没有动。
所以中原中也完全搞不懂,这个长得挺好看的人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你不饿?”他问。
然后太宰治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啊啊,我忘了你不是人。”中原中也白了他一眼,走到门边,门外的积雪很厚,除了他自己的脚印外,没有其他的,太宰治的木屐也已经烘干放在一边,没有动过。于是他关上了门。
太宰治没有说话。
中原中也以为他是又发烧了没有胃口,顺手丢给他一个药瓶:“吃药,两粒。”
他接过那瓶药,拿在手里,上面似乎还有中原中也的余温。他倒了两粒出来,随后不动了,盯着那药片看。
雪白的,微微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听说这样的东西,一次性吃好几粒就会毫无痛苦地死去呢。”他这样想,于是将那些药片“哗”地全部倒在手心里,衬着暮色,散发着白光,就像窗外的积雪那般。
中原中也听到了那阵响声,边说边回头:“让你吃两粒,你怎么……太宰治!!!”
他已经把那些药全部放进嘴里了,那是致死量。
太宰治不想活了,真的不想,人世别再折磨他了。
只是很快,中原中也狠狠给了他肚子上一拳,正好砸在胃上。那些药片和胃液一起吐了出来。
中原中也看着面前喘着气的太宰治,语气降到冰点:“原来你想死啊,早点说不就好了,我就应该把你扔在门口冻死,然后被拖到荒郊野岭去喂狗。”
太宰治抬起手背抹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如同梦呓:“可是我很怕疼。”
他很怕疼,很怕很怕,那种顺着肢体的神经末梢传向大脑的痛觉,简直要将他四分五裂,痛到无法呼吸。
“意识的剥离才是最痛苦的。”他这么说。
太宰治抬头看他,不曾言语。
“所以我说,你这样的人,最讨厌了。”
最讨厌了。
“中也在撒谎吧?”
“我没有。”
“我在中也的眼睛里看不到憎恨和厌恶。”
“讨厌和憎恶是两回事。”
“是吗。”
“你不需要懂那么多。”
是啊,他不需要懂那么多,反正过不了多久,都会忘掉的。
“中也。”
“混蛋太宰你又要干什么?”
“其实,我有很多令人怀念的回忆,而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不安的、痛苦的、彷徨的、美好的,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我,和太宰治这个名字。人有活着的权利,那就也有死亡的权利吧。”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鸢色眼眸里投下一抹阴影,依旧是有些恍惚的语气,像愚者在睡梦之中的挣扎。
“你没有考虑过,这几天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太宰治瞳孔一缩。
他好像真的,没有考虑过。
“怯懦是你最致命的弱点。”中原中也看着他,侧颜映着苍茫的暮色,浮尘在空气中飘动,飞舞。
“好奇心会害死猫,最终也会害死中也。”
“我不在乎。”
“那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你和我是不同的。”
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
「不过,还是谢谢你。」
004
太宰治还是留了下来,原因是他过意不去。
但是中原中也压根不想他留下来。
因为每次傍晚回来的时候,他都能看见太宰治用一根麻绳把自己挂在附近的一颗大朴树上,或者从屋顶往下跳。然而等到中原中也赶去救他的时候,他都没死。
然后中原中也没收了一切可以用来自杀的工具,结果太宰治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绷带拆了下来,吊在树上,事后还打死不肯让中原中也收走。
为此,太宰治挨了中原中也不少的揍。
但是他表示,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不改,而且下次还敢。
“呐呐,中也那双是新鞋嘛?”
“对啊。”
“新鞋不要在傍晚的时候穿喔,会变成狐狸的。”
“哈?”
“是真的啊。”
“照你这么说,全世界都是狐狸了。”中原中也白了他一眼。
“要是那样就好了。”太宰治歪头对着中原中也笑着。
“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哟。”
太宰治坐在床沿,困意浓烈,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木板,像是在计数一样。随后眼底随着开门声的响起闪出某种动物一般的光芒:“中也回来得好晚哦,你看我等中也等到现在都还没睡。”
“哈?你是小孩子吗需要别人陪着睡觉?!”中原中也往下压了压眉,收起那把还往下滴着雪水的伞。
“唔嗯……”太宰治摇摇脑袋,试图把自己变得清醒,站起来神志不清地向中原中也走去。
“你干嘛?要睡赶紧去睡啊……”中原中也迫不得已接住往自己身上倒的太宰治。
他看见太宰治已经合上了眼,然后双手猛地捧住自己的脸,嘴角落下轻轻一吻,是湿润而温暖的触感。黑色的发丝在脸上掠过,蹭得微微发痒。
“中也……晚安哦。”
太宰治笑的很好看,亲完就在自己怀里倒头就睡。
“嘛……这算什么啊……晚安吻吗?”
他并不觉得意外和震惊,这个吻所传达出来的,本就是美好而纯粹的爱意,是暂时和这个世界告别时,给心上人的情话而已。
过多的诧异只会浪费它。
中原中也相当费力地把他拖进被子里。
他看着太宰治头顶冒出来的两只耳朵,下意识轻轻地挠了挠。
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一下,太宰治压了压眉,指尖攥着中原中也羽织的一角。
他等到太宰治的呼吸逐渐平稳,便轻轻拉开了他攥着的手心,俯下身去,在太宰治略微苍白的唇瓣上印下自己的吻:
“刚才歪了,这是回礼哦。”
太宰治并不知此时中原中也的眸子里有多少的温柔夜色。
我们……
算是恋人吗?
第二日的中原中也依旧起得很早,在煮完太宰治的蟹粥准备出门的时候,被从被窝里钻出来的太宰治从背后一把搂住了腰:“中也又要走了吗??”
他吓得瞳孔一缩,耳根泛红,转过去盯着太宰治:“不然?”
不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相当听话地松开了手,坐在地上歪着头对着中原中也笑道:“早点回来啊。”
“哈?这算什么?”中原中也扬起一边修长的眉,问。
太宰治笑得愈发放肆:
“是只有你们口中所说的,恋人之间才可以说的话哟。”
到后来中原中也发现太宰治越发的黏人,除了每天早上缠着他不放外,只要晚上中原中也不回来他就不睡,即便是困得睁不开眼然后恍惚间把头磕到桌角上也打死不肯睡。以至于中原中也以为他到了发情期然后好长一段时间不敢靠近他。
“我们没有那种东西啦,”太宰治歪着头摊了摊手,“要是有的话,中也早就被我吃干抹净了。”
自此太宰治睡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地板。
“呐,中也,”扒拉着蟹粥的太宰治含糊不清地说了句:
“喜欢上我这件事,你会觉得疯狂吗?”
“啧,”坐在对面的中原中也单手支着腮 ,皱眉瞥了他一眼,“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太宰治把最后一口划进嘴里,抹了抹嘴角的汤汁:“回答我嘛~”
“讲话别这么恶心。”他说着甩过去一记眼刀,停顿了一会儿,开口道:
“疯狂什么?我把你捡回来才叫疯狂。”
太宰治听罢垂眸,嘴边扬起一丝笑意。
「我于雪夜之中遇见你,是多么落魄潦倒啊。一直以来都很努力了呢,不在这里稍作歇息吗?不好好的聊一聊吗?总之今晚可以放心了,足迹已被白雪掩盖,远处有谁在寻找着你,悄悄地掩藏起气息吧,这样就足够了。」
05
中原中也并不会预料到第二日会发生什么,当然,谁都不会,也不会知道。
那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倒在床边沉沉睡去,大概是撑不住了。
那夜他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只是后来,中原中也发现太宰治变得越来越嗜睡,太宰治甚至逐渐记不起一些事情,从一开始的忘记东西放在哪里到后来的严重遗忘,当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事态的彻底严重化是那天早晨。
中原中也看见太宰治坐了起来,揉了揉一头凌乱的黑发。
有什么东西被悄悄改变了。
由于他对太宰治的眼睛相当敏感,所以他看出来那双鸢色的眸子里少了点什么,似乎是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唔……中……”他说着揉了一下眼睛,却突然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像是一般的突然停顿,在中原中也听来,像是那个在太宰治嘴里被咀嚼了无数次的字眼,突然在他的记忆里被抹去了一样,不留痕迹。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茫然,像个肢节生锈无法运作的人偶。
他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中原中也,他在那双眼睛里居然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中原中也听见他喃喃地说了句:
“你是……谁?”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在这个世界里分崩离析,碎片扎在心脏上,刺出一个小小的孔,汩汩地流着一缕鲜血,无法停止,无法结痂,无法愈合。
“混蛋太宰你开什么玩笑呢?”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这句话格外的苍白。
他说着朝太宰治的额头伸出手去。
然而他却下意识地躲开了,并往后挪了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太宰治从未对他使用过的过于礼貌的语气,温柔而疏离。
这种被击垮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突然好想哭啊。
快逃离吧,逃离这里……
谁在心中大喊。
他竭力地用怀疑和愤怒掩盖自己即将溢出的痛苦和泪水,丢下一句颤抖着的“你是不是欠揍”后,狼狈地夺门而出。
好想哭啊。
如果这毫无意义的眼泪已经不再被需要的话,那就遗忘掉吧。
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在傍晚回来,推开门,太宰治就会变成原来那副讨打的样子。
但是并没有。
依旧是那样迷茫疏远的眼神。
像把利刃,如此具有杀伤力。
简直要把他从头到脚剖开。
眼球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样,痛苦不堪,那些透明的苦涩液体自泪腺涌出,在从下颚滑下,啪嗒啪嗒在手背上溅开,即刻失去温度。
他早该明白的,很久之前的失忆,到后来的健忘和嗜睡,一切一切,都是指向那个最可怕的结果。
那就是彻底遗忘。
忘掉和自己的过去,忘掉中原中也这个人,忘掉所有能够回忆起来的事……
再忘掉自己,忘掉太宰治本身。
他感到自己的世界在边缘处一点一点变得支离破碎。
有谁抱住了啜泣不停的自己。
是一如既往的安心气息。
“别哭啊……”太宰治有些手忙脚乱,“我……”
他用指腹轻轻抹去中原中也脸上的泪痕。
“原谅我,原谅我忘记了……”
“但是……”
他握紧了中原中也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这里……告诉我,你对于我而言,很重要。”
他哭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我知道……即便你忘记了我是谁,但你依旧爱着我啊……没关系了,因为这样啊……」
「就已经足够了。」
从此中原中也每天多了一项任务。
他看见太宰治睁开了双眼,那里面依旧看不到自己的倒影,昨日所有的记忆全部被清零,像阳光下被蒸发殆尽的水渍,不留一丝痕迹。
依旧是温柔而疏离的礼貌口吻:
“你是……谁?”
中原中也笑得澄澈:
“我是中原中也。”
“你是太宰治。”
“我们……是恋人。”
他向上司请了两个礼拜的假。
“总感觉中也很讨厌呢。”太宰治如是说着。
中原中也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你也差不多啊……大半夜的倒在我家门口,还高烧不退,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嘛嘛……真是见了鬼了我才把你捡回来,明明就应该让你冻死在门口……”
太宰治很安静地听着,听中原中也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口吻讲述过去,那些被太宰治彻底遗忘了的过去。太宰治的吞药自杀,那个满是纯粹爱意的晚安吻,还有那些每日清晨太宰治和他道别的,只有恋人之间才允许说出口的话语……破碎的过去一遍遍被再次拾起,他知道,说再多都没有用,第二日太宰治的记忆仍会被清零,但是他仍旧甘之如饴。
太宰治看着目前那个垂眸浅笑的人,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像是在原谅他那不可避免的遗忘。
中原中也一直说到太宰治入睡。
他看着太宰治熟睡时微微抖动的睫羽,一瞬间泣不成声。
他狠狠地吻上太宰治的唇,和之前那个温柔的晚安吻不同,它无比用力,满是悲伤和绝望,像是要把过去的一切,珍爱的也好,憎恨的也罢,全部封缄进这个吻里,刻入骨髓。
冰凉的液体打湿了太宰治额前的几缕碎发。
「请别惊醒我爱的人,要等他自己情愿。」
06
一开始太宰治只需要记住三件事,到后来只剩两件了。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醒来了。
“你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太宰治,还有……”
“我们是恋人。”
他还是会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事情,语调永远波澜不惊。
太宰治也永远一声不吭地听着,看着对面那个被自己遗忘了无数回的恋人。
再后来,只剩一件了。
中原中也每天都会看着那双看不见自己倒影的眼睛,说出一句话:
“你是太宰治。”
由于太宰治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中原中也也就不再重复那些冗长而繁复的过去。
“你是太宰治。”
“你是太宰治。”
“你是太宰治。”
他觉得,太宰治已不需要记住任何其他的事,他只要记住他自己,就足够了,因为那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他记不记得自己都无所谓了,因为自己还记得他。
直到某一天他把自己是谁给忘了,那么中原中也也会自然而然地将太宰治遗忘,准确来讲,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太宰治存活过的一切痕迹全部抹去。当然太宰治自己也是如此。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太宰治逐渐喜欢上了日暮。
他说,那就像是天边的一场大火,把白日里的一切燃烧殆尽,最后于黑夜里重启。
中原中也看着他倒映着苍茫暮色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透彻明朗。
等到日暮被青紫的夜啃噬至消失,他就会抱着中原中也的腰,一句话不说,沉沉入睡。
每一次,每一次,都好想哭啊……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哪怕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谩骂也好啊……
「至今为止谢谢你什么的,就别说出口了吧。在黎明前你便匆匆动身,从这里离去。明明曾那样地哭泣过,泪水满溢而出。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毕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即便是有朝一日在梦里相见,那份至死不渝的心意也不一定能传达给你。我就在此处啊,永不离去,终日以泪洗面,濡湿衣袖,静待你的再次归来。」
那一日太宰治没有在傍晚苏醒,和往常一样盯着天边的暮色。
中原中也突然想做些什么,那些可以挽救的事。
“新鞋不要在傍晚的时候穿喔,会变成狐狸的。”
声音炸裂。
我会成为你的同类。
他知道,这很疯狂,甚至可能只是太宰治一时兴起的玩笑话。
人们总是喜欢在沙砾中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但他不在乎了。
推开门发现太宰治依旧处于熟睡状态中,他扭头盯着曾经太宰治所痴迷的那一处,暮色还未褪去,那场大火依旧在燃烧。
中原中也悄悄在太宰治身旁坐下,脚上是一双新的木屐,在日光下晒得微微发烫。
窗外传来滴水声,他一度错认为那是积雪融化的声响。
但那不是啊,积雪,早在那夜的晚安吻时,就融化殆尽了。
指尖传来太宰治的体温,从一开始就灼得他面红心跳,为之疯狂。
他抱着太宰治,埋在他的颈窝里,双手在他的背后攥得很紧,和服上留下一道道褶皱。
「我想和你一起陷入永寂。」
好困啊,来不及再亲吻你了。
算了,没关系的吧。
07
中原中也看见了太宰治睁开的双眼,他忘了这是第几次了。
他凑近太宰治耳边,重复着说过千百回梦呓般的话语。
“你是……”
后半句被什么东西噎了回去。
面前仍是那双鸢色的桃花眼,深邃明朗。
那个被他咀嚼了无数次的字眼被一个及其温柔的吻封缄。他看见太宰治的眼角微微向上弯起:
中原中也似乎看见了他眼底的暮色,还有自己的倒影。
“我是太宰治。”
“你是中原中也。”
“我们是恋人。”
后记:
总感觉自己迷路了呢。
我看见那天的暮色将要结束了。
那棵大朴树后有谁在低低地笑。
我走上前去,发现是一个男人,身上是藏青色的羽织,黑发里是竖起的两只耳朵。他笑得很好看,问我是不是迷路了。我点点头。
于是我看见他扭头往后看,喊出了一个名字,我忘了叫什么了,总之,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语气可以温柔至此。
“又怎么啦……”
说话的是个有着枫糖色头发的男人,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冰蓝色。
头上也有两只耳朵。
我突然觉得他们肯定还有好几条尾巴。
他们把我送回去了,但我忘了是怎么送回去的了。
只记得天边那场燃烧着的大火,和暮色下吻在一起的两只狐狸。
——fin.——
写在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宰失忆后中也可以变得这么温油——(等一下我是不是OOC了???)
我也好想在昭和时代迷路,然后看见两只亲吻着的狐狸。
开学基本断更,这是垂死挣扎出的一篇烂文,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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