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著
一
一个寒冬的早晨，天地间被厚厚的雾遮得严严实实。瓦房和茅草棚顶上白茫茫一片，好像撒了大把的白粉。房檐上挂着透明的冰棍，几米之内的能见度，把这座偏僻的小山村置身在迷蒙的仙境中。田里水面的寒冰闪着白莹莹的光，让人不寒而栗。田埂上被霜打的小草像老爷爷花白的胡须，东倒西歪地倒插在田埂上。
天刚蒙蒙亮，正在读初三的娟儿匆忙行走在通往学校的田间小路上。她身穿一件花布旧棉袄，道肘和袖口上磨破的地方，虽然打着补丁，但针脚匀称，细致。脚上一双解放鞋，是她考上初中后，读军校的哥哥用自己的鞋给她换来的，所以她格外珍惜。这双鞋已经伴随她近三年，绿色的鞋面已经洗得泛白，鞋帮好多地方已经脱胶。她补过几次，还是舍不得扔掉，将就着穿。穿上它，她感到踏实、温暖，心里充满无穷的动力。母亲亲手给她缝的偌大的蓝布书包，背在她纤细的身上，似乎有点不协调，不过她没过多在意这些，学习是她首先放在第一位的事。在纵横交错的乡间小路上，她脚步匆忙地行走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自然地垂在胸前，随着她的迈步，辫子上下晃动，像两只翻飞的蝴蝶。刚下过雨的泥泞小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集满水的小坑洼，亮晶晶的，一步踩下去，冰块破碎的声音给沉寂的冬天平添了几分声韵。二尺来宽的田间小路，每走一步都很吃力，泥巴像小尾巴一样始终甩不掉。娟儿使出吃奶的劲，边走边抠掉鞋底的泥巴。她好不容易走完这泥泞的小路，翻过一个山头，学校咫尺之遥、触手可及。她不由得兴奋起来，一边走一边欢快地哼唱起“南泥湾”来。动听的歌谣、银铃的歌声给死寂的山头平添一线生机。
来到山头，学校出在她眼前。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学校，与乡场只有十几步之遥。在高大的帽子山脚下，一条贯穿两个县之间的乡村公路，像一条带子穿插在山与学校中间。站在操场上抬头望高大的帽子山，像一顶又高又大的头冠。山上树木遮天蔽日，绿树成荫。夏天同学们喜欢去那里避暑，斑驳的树影给小道平添了几分闲适和乐趣。捧着书，靠着树木或石头，亲近大自然的愉悦顿生。学生们三三两两在林间漫步，他们青春的剪影被定格在这里。山上的层层梯田，栽着数以百计的广柑和梨树。一到春天，洁白的花儿开满枝头，蜜蜂和蝴蝶在花间留连，淡雅的清香随风飘得很远很远。山坡上还有大片的庄稼地，放眼望去，金黄的油菜花流光溢彩，仿佛给大地穿了一件金黄色的外套，春天因它多了更多生机和活力。掩映在青山下的学校，书声朗朗、鸟儿啾啾，伴着花香，仿佛世外桃源
此时，娟儿的脸颊像摸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额头和鼻尖处渗出的细汗，如洒在花瓣上的露珠，使原本清丽的她更如一枝出水芙娟。刚到校门外，预备铃响了，她不由得加快脚步。一迈进教室，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她羞得脸更红了，埋着头，仓皇逃到自己座位上。几个男同学望着娟儿，窃窃私语，不时从教室后面传来一阵哄笑声，还有男生的追逐嬉闹声。
这时候，正式上课铃响了。班主任王老师手里拿着书，神色冷峻地走进教室，他威严地扫视着全班同学。大家在值日生的引领下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大声向王老师问好。王老师面无表情地说：“同学们好，请坐下。今天我们继续学习鲁迅先生的“社戏。”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随着王老师声情并茂的讲解，大家完全被鲁迅笔下好玩的游戏，赵庄优美的景色描写和动人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着。讲到精彩处，王老师忽然停下来，他指着刚子，眼里满是期待，温和地对他说：“刚子，你来说说，文中对几个场景进行了描写？从哪些方面在写？”刚子微微一怔，他迅速站起来，沉着地说：“写了月夜行船、船头看戏、午夜归航三个场景。是从色彩、气味和声响等方面来描写的。”刚子的话音刚落，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王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叫刚子坐下。
刚子坐下来，看到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心里美滋滋的。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坐在前面的娟儿，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蔓延。望着娟儿乌黑的长辫子，他若有所思。这种感觉已经有一段时间，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刚子是初二才来的，他聪明、幽默，性格很开朗。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挺招人喜欢。高大、魁梧的身材让他玉树临风，吸引了很多异性的目光，他是女生心目中的偶像。刚子的成绩更是出类拔萃，老师对他偏爱有加。娟儿几乎不主动和男生讲话，更不会找男生玩，有几个性格特别外向的女生，都喜欢凑在刚子身边，听他讲笑话。她们常常被刚子的笑话逗得前俯后仰，惹得大家疑惑地向那边看。刚子还是个热心肠，谁有困难他都乐意帮一把，经常给同学们讲难题，大家都喜欢他。
自从上次语文第二单元测试，娟儿考了全班第三名，刚子发现他对娟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更不敢看娟儿那双像泉水般清澈的眼睛。今天，这种失落感更强烈，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呼吸不畅快。从他来到这里至今，娟儿没有对他笑过，更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和他套近乎，甚至没有流露出半点对他的好感与崇拜。每天都是最后一个来，除了上厕所，其它时间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学习。他忽然好希望能得到娟儿的关注，哪怕看他一眼也好，忽然他嘴角浮出浓浓的笑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想中。王老师洪亮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索，他连忙调整呼吸，认真听起课来。
话说这娟儿是班里年龄最小的女生，她性格文静、腼腆，声音甜美可人，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生怕吓着谁。女生中，娟儿算学习上的佼佼者，她眼里总有一泓泉水般的清澈，让人想亲近她。她对人和善友好，很招人喜爱。特别是男生，都争着想和她套近乎，娟儿却视而不见。娟儿的父亲是小学老师，在同学们眼里，她像枝头的海棠花，高不可攀。
下课铃欢快地响起来，大家嬉笑打闹着，像出笼的鸟儿争着涌向教室。娟儿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好朋友小方和小英朝娟儿走过来，小英说：“小秀才，别光坐着读书，小心把屁股坐起老茧，走路一瘸一拐的多难看？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吧。”小华抢着说：“对，我们的小美女可千万不要落到这般地步，不然以后没人敢要…”小英“噗嗤”一声笑起来。娟儿看着两个好朋友这样打趣她，无奈地说：“哎！说不过你们，遵命就是。”她们嬉笑着离开座位。坐在后面的刚子看到娟儿起身，连忙走出座位，大步追上娟儿，和她在教室门口擦身而过。娟儿一抬头，正好碰上刚子柔柔的目光，她连忙羞涩地低下头。从未与男生说过话的娟儿很是胆怯，她拉着小方她们快步离开。望着娟儿匆忙的脚步，刚子一直目送三个女生拐过食堂的拐角处。他一个人在操场里走了一圈，远远地看见她们又说又笑地走过来，赶紧溜进教室。
第二节课是英语课，身材高大的杨老师气宇轩扬地走进教室。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蓝色的眼睛格外深邃。娟儿曾对两个好朋友说，她怀疑杨老师是中英混血。小华打趣她说：“你该不会是喜欢我们杨老师吧？”娟儿假装生气，扬手要打她，小英赶快替小华解围：“好了、好了，她逗你玩的，别当真。”
课堂上，杨老师说话抑扬顿挫、中气十足、富有磁性。他幽默、睿智，同学们超级喜欢听他上课。杨老师一踏上讲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接着，他满含深情地环视着全班同学：“Good morning,students!”（早上好，同学们！）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热烈地说：”Good morning,teacher！”（老师早上好）杨老师说：“你们马上就要面临初中毕业，我想检验一下你们的口语能力，这节课我们用英语交流，好吗？”同学们跃跃欲试，大声回答：“OK”。杨老师深情地说：“I love you, my children”（我爱你们，我的孩子）。同学们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来。杨老师环视一下教室，目光落在娟儿身上，娟儿激动地说：“Dear teacher, we love you,too ”（我们也爱你，亲爱的老师）。接着，杨老师语重心长的说：“Dear students, you must study very hard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一定要努力学习）他接着说：“Believe that you are the best ! Come on !”（相信自己是最棒的！）…课堂上气氛热烈，大家争先恐地抢着回答。
这一堂课，不仅是学生和老师之间知识的较量，更是他们对杨老师爱的温度的折射。说实话，谁能抗拒对美好事物的喜爱之情呢？同学们喜欢年轻、帅气、活力四射的老师，是无可非议的，更何况他们是一群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呢。杨老师讲课方法很独到，对记忆力有困难的学生，从不主张他们死记硬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规定、要求他们从国际音标上下功夫，这样对单词的记忆就如虎添翼。他常常告诫学生，如果连单词都记不住，就如学语文没学好汉语拼音是一个道理，这可是英语学习路上的拦路虎。课余时间，杨老师亲自抽查同学们熟记的情况，他们更不敢有偷懒的想法。娟儿班的英语在全年级是最好的，大家都非常喜欢学英语。娟儿是英语课代表，每次英语测试都是满分，杨老师自然欣赏和喜爱这位漂亮、聪明的女孩子。坐在离娟儿不远的强子，每次英语考试都是最后一名，杨老师对他大伤脑筋，他自己也很着急。
有一天，强子来到娟儿座位上，一本正经地对娟儿说：“课代表，能帮帮我吗？把你的经验传授给我，行吗？”娟儿感到有点意外，随即温和地说：“我也没有什么经验，只是在学习上要多动脑、多下功夫。让我们一起努力吧。”这让强子很开心，他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就地打了个转，右手举起拳头，发出一声欢呼：“耶，加油！”从那以后，强子一下课就找娟儿补习。每次听到娟儿温柔的话语，看着娟儿可爱的脸蛋，他感到一股暖流在心底涌动。这人心情一愉悦，记东西就特别快。但时间好像不懂人的心情似的，每次和娟儿待在一起，强子总感觉时间过得太快。其余时间他又觉得太漫长，在长与短的纠结与渴望中，强子体内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娟儿的耐心帮助，换来强子英语成绩的突飞猛进，整个人也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话说这强子，以前在班上是出了名的调皮大王。他长得猴精猴精的，成绩一塌糊涂。他特别爱打架，见了谁不顺眼，就上去挑事。课堂上经常让老师难堪，严重地扰乱了课堂纪律，学校叫他请了多次家长都无济于事。家长每次来学校，对老师们千恩万谢、磕头磕头作揖，恳求不要开除他，让他混个初中得了。既然家长都这样说，老师们也乐于做个顺水人情，课堂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看毕业时间临近，除了几个和他臭味相投的死党在一起，大家都不找他玩。这段时间紧张的学习，让大家不太习惯课堂上过分的安静。总觉得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活力，一种无形的压力，反而让人心里堵得慌。有几个爱开玩笑的人故意找强子挑事，他却不理不睬，在课堂上听课很认真，还不时不时抢着发言。更让老师们感到意外的是，强子成绩突飞猛涨进，有时还冷灰里蹦出个热胡豆。大家既惊奇又对他刮目相看，强子更是沾沾自喜，他对娟儿发自心底的敬佩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
最后一节是美术课，美术老师临时开会，叫课代表布置作业。课代表叫大家喜欢什么画什么。大家冥思苦想，一会儿便各自埋头画起来。王兵很快画好一株桃花，他看着粉红的桃花在翠绿的树叶衬托下，生动而明艳。他洋洋自得起来，竟有一种想和大家分享的强烈冲动。他拿起画，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他推了推坐在旁边的刚子，刚子没有理他，不停地向前面张望，又埋头画个不停。王兵很好奇，趁刚子专心画画时，一把抢过刚子的画纸。原来画上画着一个女生的后背，头上两条漂亮的辫子，用头绳扎着，像两只又大又黑的麻花。他大声地、故弄玄虚地问道：“刚子，你画的是谁的长辫子？坦白交代。”刚子回过神来，一下慌了手脚。同学们画的正认真，听到王兵这一叫，赶快涌过来，哄笑着、争抢着、猜测着：“是华的？不对，华的辫子没有那么粗。”；“是英的？也不像，英的辫子要短一点”；“是丽的？丽的辫子没那么黑”；“是娟儿的！”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刚子更慌了，脸红红的，神态极不自然，嘴里不停地辩解：““不是，都不是，乱画的。”娟儿听到大家的对话，她惊呆了，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砰砰直跳。随即把头埋在桌子上，再也不敢抬起来。刚子拼命追赶王兵，想要夺回画，眼看就要追上，王兵忽然跑出教室。刚子颓丧地跌坐在座位上，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同学们窃窃私语，女生们更是一个个羞红了脸，特别是长辫子的女生慌忙用手捂住脑袋，教室里像炸了锅一样。这时强子站了起来，他说：“同学们，得了，闹得差不多就行了，别让刚子和女生难堪。”班长也跟着出来解围，教室里总算安静下来。但大家私下里仍窃窃私语，猜测着、取笑着。朦胧的青春情愫不经意间在孩子们心里涌动，渴望长大又害怕这份幸福的突然到来，让他们措手不及。放学铃欢快地响起来，同学们神秘地望望刚子，说说笑笑地离开。
中午，在学校蒸饭吃的只有几个寄读生。娟儿家离学校有八里多路，中午在学校蒸饭吃。刚子是外乡的，自然也在学校吃饭。当吃饭的钟声敲响后，大家快速涌向食堂。偌大的蒸笼，像一个巨型圆柱矗立在房间。食堂里烟雾缭绕，饭的余热和香味刺激着这些辛苦了一上午的孩子。当他们面对着温暖和食物时，才发现肚里早已饥肠辘辘。大家迫不及待地寻找自己的饭盒，食堂里挤得水泄不通。桌子上的饭菜发出诱人的香味，更增添了大家的食欲。要从几百只碗里找到自己的碗是很费力的，一不小心，饭碗还会被那些马大哈打翻，就只能乖乖地饿上一顿。娟儿和小华、小英几个女生就有这样的经历，等她们找到饭碗，饭盒里只有少量温热的饭。今天由于她们分工合作，找到饭盒时，饭还是滚烫的。大家说说笑笑地快步来到教室，拿出筷子、调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娟儿今天吃的是腊肉蒸饭，饭盒一打开，浓郁的肉香飘满教室，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哇，真香啊！”娟儿连忙给小华和小英各夹了一块肉，乐得小华忍不住亲了娟儿一下，开心地说：“你真好！”娟儿看看小华，她的饭盒里只有玉米粒躺在上面，里面渗出星星点点的大米，好像黄色的图画里点缀着一颗颗闪亮的小星星。小英的饭盒里只有几个红薯，一粒米都没有，她拿出泡菜吃得津津有味。娟儿忍不住往小英的饭盒里添了一些米饭。小华和小英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小英家的孩子多，小华的母亲又常年生病，她们的生活真是捉襟见肘。了解这些情况后，娟儿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关心和帮助她们，有什么好东西总不忘和她们分享。人越是在苦难面前越能检验人心的真伪，彰显关怀的温暖。娟儿的关心和无私，让小花和小英感激不尽，两年多来，她们成了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艰苦的条件铸就了七十年代的她们吃苦耐劳、乐观、友爱、团结的品质，大家相亲相爱，感受到无限的快乐和温暖。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教室里煤油灯亮起来，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引人注目，像无数的星辰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上，又像无数萤火虫在黑夜里翩翩起舞。一张张青春的容颜，在煤油灯的映照下，格外动人。外面漆黑一团，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间直往里灌，年轻的身体里散发着青春的炽热，教室里热气腾腾，一片温暖。白天的事来得太突然，娟儿还未从惊吓中走出来，至今还心有余悸。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教室，发现大家都在埋头看书，她心里稍稍安稳一些。但无论如何努力，白天的一幕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现，刚子英气逼人的脸在眼前晃动，他深情的眸子，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明亮……
第2天， 刚子早早来到学校，快速把饭盒拿到食堂，又给炊事员张师傅交代了几句。当娟儿急匆匆地赶往食堂时，张师傅接过娟儿的饭盒，对她说：“以后放学就在教室里等，有人帮你拿饭盒。”娟儿将信将疑，连忙摆手说：“不用，我自己来取。”张师傅说：“别推辞了，我已经答应他一定把这件事办好，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吧。”娟儿左右为难。张师傅说：“求求你了，我和你哥是朋友呢。”娟儿只好点头答应。一个上午，她都心不在焉：是小华还是小英？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她们俩，绝对不会做得这么神秘。但是除了她们还有谁呢？她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解。难道是刚子？她脑海里快速闪过这个念头，然而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非常吃惊，脸腾地一下红了，感觉火在烧。她连忙低着头，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偷，做了一件对不起人的事一样心虚。好不容易捱到放学。下课铃刚响，刚子第一个冲出教室。娟儿进退两难，去还是不去？她左右为难。小华和小英约叫她去食堂端饭，她蠕蠕地说道：“你们先去，我还要等一会儿。”小华和小英说：“我们帮你端吧。”她慌忙说：“不用，太麻烦了。”小华和小英感到很奇怪，两人满腹狐疑地向食堂走去。
娟儿正在懊恼，刚子已经把饭盒递到她面前。她腾地一下羞红了脸，不敢接饭盒。刚子说：“快点，别让同学们看见。以后我帮你拿，食堂人太多，等你找到饭盒，饭都凉了。”她点点头，心里暖暖的。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和哥哥，从来没有异性对她这么好过。她既盼望又害怕，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她顾虑重重地打开饭盒开始吃起来。一会儿，小华和小英端饭回来，看到娟儿正在吃饭，小华吃惊地说：“你怎么这么快？我们还到处找你的呢，谁帮你拿来的？”娟儿心虚地说：“我自己，你们没看见我而已。”小华不相信娟儿的话，她在小英耳边嘀咕着说：“明天我们一定要探个究竟。”第二天，吃饭铃一响，小华就守在食堂门口，始终不见娟儿过来，眼看食堂快要关门，她才离开。来到教室，娟儿正开心地吃着饭。小华说：“今天你飞进食堂的吗？老实交代，谁帮你端的饭？”小英也连哄带生气地说：“快告诉我们，不然我们真的生气了。”娟儿看秘密包不住，扯了扯小华的衣服：“小点声，我告诉你们，是刚子，他非要帮我端，我也没办法，求求你们别告诉任何人，好吗？”小华笑了笑说：“我就知道是刚子。”娟儿很吃惊，一脸迷茫。小华说：“大家都知道刚子喜欢你，你不知道？还是你不喜欢他？”娟儿说：“别乱说，没有的事，同学之间帮一下也正常。”“哼！正常吗？那他为什么不给小花、小英、丽丽和我端呢？他就是喜欢你，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们，眼里只有你。”小华越说越气，情绪也激动起来，连声音都哽咽了。看到好朋友生气，娟儿赶紧安慰小华，承认刚子确实对她好，但是她只把他当做友谊，心里没有其他想法。娟儿央求小华说：“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密，好吗？”小英点点头。娟儿发现小华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她没过多在意。后来发生的事，让娟儿知道了小华当初情绪激动的原因，这已经是后话了。
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连平时爱开玩笑、爱耍的同学也加足了马力，对身边发生的事根本没时间理会。刚子给娟儿端饭这件事也随着紧张的学习，在几个好朋友间画上了休止符号，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一天早上，天气突然降温，娟儿起床后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大早母亲就给娟儿做好早饭，催促她又加了一件背心，脖子上还围了一条自己织的围巾。同村几个小伙伴约她去上学。一路上，白雾遮住了树木和远山，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清脆的脚步声。刚到学校附近的山头，娟儿远远地看见刚子手里拿着什么，在往她来的方向张望，见她走近，刚子递给她一大叠东西，然后转身匆忙离去。望着刚子头上湿漉漉的头发，她心里一热。她连忙打开刚子给她的东西，原来是各科的复习提纲，细到每个知识点还有书的页数。娟儿感到眼里有一股热热的东西往外涌，心底泛起阵阵悸动。外面冰天雪地，树枝上的冰闪着白莹莹的光，天地间一片死寂，娟儿内心翻江倒海，温暖无比。她紧紧地握住复习资料，生怕它飞了，又像是握着刚子一颗滚烫的心。她感到心里有一只小鹿在撞，一丝温暖不经意间挤进心底最深的地方。她暗暗发誓：一定不要辜负了他。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陡峭而狭窄的山道，听着耳边呼呼直响的山风，觉得那是吹响的冲锋的号角，她的身体里燃烧着奋进的火苗。有了刚子良苦用心的复习资料，娟儿如虎添翼，在期末考试中考了全年级第一名。拿着鲜红的奖状，娟儿脸红了，心里升腾起无限的温暖和感激，她决定把大姐结婚时送给她的手帕送给刚子。这个手帕，她格外珍惜，把它珍藏在自己做的一个纸盒里，里面撒满了野花。拿出手帕，一阵馨香缓缓扩散开来，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眼里满是笑意，像春天小溪里奔涌的清泉。她内心既盼望又忐忑：刚子会收下手绢吗？他会说什么呢？她手里捏着手绢，感觉手心在微微出汗。
放寒假的那天下午，娟儿如约来到学校的山头。太阳把她无私的光芒洒向山川、大地、河流，大地生动明艳、熠熠生辉。暖阳下，树木和远山露出它的本真，阳光温柔地照射着他们，一切都那么柔和。望着久违的阳光，娟儿感到温暖直往心里钻，她闭上眼，张开双臂，长长地舒口气。刚子望着阳光下的刚子，动情地说：“你真美！”娟儿羞涩地笑了笑，对刚子说：“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我考不到第一名。”刚子说：“你一直就很聪明，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不用谢我。”望着娟儿可爱的脸庞，刚子竟有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但是他怕吓着娟儿，娟儿在他心中像一朵洁白的莲花，容不得半点玷污。刚子压抑着自己的冲动，说些学习上的事，他叮嘱娟儿一定要抓住仅有的三个月时间，好好复习。娟儿温顺地点点头，从怀里拿出手绢对刚子说：“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没什么贵重礼物送给你。这块手绢是我大姐结婚时送给我的，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喜欢。”刚子欣喜地接过手绢。他一把握住娟儿的手，眼里闪着炽热的光芒：“我会珍惜她一辈子的！”娟儿的脸一下羞红了，心里很慌乱。她想把手从刚子的手里挣扎出来，但刚子握得更紧了。他们手拉着手，漫步在冬日的山头。
冬天的夜晚来的特别早，转瞬，太阳的炙热慢慢减退，由深红变成淡红，最后变为橙红。太阳的余晖扫过山尖，很快向山底滑落，落在刚子英俊的眉宇间闪闪发光。刚子看着即将消失的霞光，心里隐隐有些不舍。他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句话：“我期待下期早点开学。”娟儿心里闪过一丝温暖，她丢给刚子一个羞涩的微笑，转身匆匆离去。此时，巨大的光芒将她包裹，发出温暖夺目的光彩，刚子望着娟儿早已消失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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