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傻姑娘

我接通电话，里面传来一汪哭声。

也不说话，用肩膀和耳朵把手机夹住，双手轻轻地扣开了一罐拿铁，照我的经验来说，这不是一通短电话。

个人喜欢拿铁远胜咖啡，espresso和热牛奶的结合让我十分理解来自维也纳的关于拿铁的那句俗语，“我不是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

我钟爱热牛奶，冷的牛奶碰都不碰，所以对我来说，拿铁显得比焦糖玛奇朵可爱得多，而它那比起卡布奇诺来说简单至极的制作方法，又让我生起了“我是不是自己能做它”的错觉，这让我不得不把拿铁放在咖啡选项的第一位。

可咖啡对我来说终究是醒神的，加了助睡的热牛奶也还是这样。

外面的夜渐渐落在大地上，我的心里也慢慢地升起了乌云——拿铁快要见底了，哭声却一点没停——她好像哭得比以前的每一次都大声。

恩，用一句四川话来说，就是“哭得跟王麻子一样。”

我揉了揉额角，坚持不说话。

我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我先开口，可能会哭一晚上。

她先开口，最多和她一起骂一晚上。

最讨厌和害怕女生哭了，（但又觉得这是她们应得的天赋技能）所以我经验性地选择了后者。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对对对，说的对。

我把空罐子翻来覆去玩了好久，那哭声里才传来一声大吼

喂！你死了吗！

因为想听清把手机拿得特别近，我整个人被吼得一抖，心中那片乌云好像都有些溃散，隐隐露出几缕星光，我无声地笑了下，忙说

在呢在呢，听着呢，听着呢。您的哭声很动听，余音绕梁，响遏行云。

滚！知道我哭了你不劝下还嘲讽我，你是猪吗。

奥奧奥，你说你一个大男子汉，成天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你 给  我 滚 ！

道歉道歉，是我有眼不识飞机场，不知XX（她的名字）是女郎了。

我 去 你 吗 的！  （致正在看的我妈，她绝对骂的是我，与你毫无关系 /抱拳  这真不是我夸张， 四川的女生都这么凶）

然后她就开始骂我，吐字不清，怨气冲天，我都要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罪孽深重了。

“停停停，”我说，“不如，我们来骂你的男朋友嘛，是不是你们又吵架了嘛，又让你哭得像杀猪一样。”

“谁像猪了，谁要和他吵架了，是他打我...”“我”字好像只发出了一半，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好像正在试着沿着信号把刚才的话悄悄收回。

可我确信我听得很清，微微眯上了眼睛。嘴角的弧度凝固在脸上，心里那刚露出头的明星突然碾做雷霆，沉浮于漫天的乌云。

轻轻吐出四个字，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疑问还是肯定语气。

他打了你

电话里在演绎着沉默，我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在绷紧。

她哇地又哭了出来，我下意识地拿起空罐子抬头望嘴里倒下，倒出一口空气，眉头渐渐皱紧。

支支吾吾地倒出了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当说到他把她推到墙上，头都把墙撞地特响，他却头都不回就走的时候，我手中的罐子一下子被捏扁，凹陷而成的棱角把手划得生疼，鼻尖忽地有些发酸，微眯长久不眨的眼睛也变得温热。

我们都沉默了好久。

我开口， 你没事吧。

她急忙说，没事没事，他可能也不是故意的，现在也在给我道歉。

她看不到我摇了摇头。

她只能听到我轻轻说了句，没事，等我回来。

他们都在成都，我还海南，隔海隔山。

后面她轻轻地说了好久，说的什么我忘了，反正说了很久，久到拿铁那本很长久的余味都消失不见。

大抵都是她在说，我在恩恩。

最后她说，别气了。

我说 好。

好。

好你妈逼。

凭什么我认识了十多年都没敢真骂一句的姑娘交到你手机不到两年，你就敢推攘。

凭什么你能让她哭得像个傻逼一样，还要替你说话，把你放在心上。

我想不通，甚至开始怀疑我当时想要远离四川的决定的对错。

我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我怕憋死，憋不住我就发说说，让她男朋友在列表里看着，原文是这样的。

我开始怀疑我以前坚信的远行的意义。

有人对我挥拳，我却只能对着空气呐喊。

不过还好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等我回来，该还得还。

列表里好多小伙伴不明觉厉，纷纷来援。

这是要打架吗，想围观。

更有个远在成都的凶猛的姑娘发来一个地址，附了一段话。

我想之所以我这么在意我喜欢的东西，一分不弃，是因为我从小到大收到了太多的善意，要是我还不认真对人，那也就太坏了吧。

后来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连游泳都学了，才到了寒假。

我刚下飞机，报平安的说说才发，她就打来了电话。

喂，今天晚上出来吃饭。

吃锤子，我才回来就出去吃饭，要被我妈打死。

那吃夜宵。

好，有哪个。

我男朋友啊，他说要请你吃饭。

你男朋友？哪个？

还能是哪个啊，就是以前那个啊，我还有过别的男朋友吗。

奥，对了，我们和好了，我没有告诉你吗。

我愣了一下，其实我有和这个男生吃饭的计划，但是他的身份应该是她的前男友，打过她的前男友，我甚至找好了同去的人。

现在突然知道他们和好了，我好像成了个外人。

不过我好像本来就是外人。

尽管我认识她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想笑，却也笑不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你去不去哦，免费吃不去你是不是瓜。

我是瓜。瓜得很呐。

我不去。

为什么？！你是不是在海南晒傻了。

我怕我打他。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

接着轻轻地解释说，那次我也是真的有错，他也好好地向我道歉了，就放过他吧。

再说，就你这个级别的彩笔，你打得赢哪个。

我摸了摸鼻子，眯着眼睛说了很认真的话

打架真不是输赢的事。

我把你打痛了，就够了。

至于我是不是更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觉得不亏就行。

至于吃饭，我说不去就不去。

我不想去吃的饭，谁请，请什么都不行。

说完挂了电话。

我肯定不是生她气，只是有些怀疑自己。

有些想笑，苦苦地笑。

有些羡慕，又有几分狠厉。

这个暑假，我约了不知道多少顿早饭午饭晚饭夜宵。

在家吃的午饭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妈都吃醋到天天骂我，还强制不准我出门。

想见的人几乎都见了，有的人都看烦了，

没见她，一次都没有。

我肯定不是生你气，姑娘。

我们认识十多年了吧，那时候我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单车，几根冰棍就足以闯世界了。

没有你我肯定都会再瘦几斤，我怎么舍得生你气呢。

我的傻姑娘。

只是忽然觉得，我好像不能再常伴你的身边了，

那带刀骑士的位置有个人占了，

我也不需要再常常为你打伞，

也该去找个只让我保护的姑娘了。

不过，下次他再这样欺负你。

记得早早地告诉我，

先别哭，我飞回来打他，让他和你一起哭。

我没打过架，

但我相信打架没有输赢，

也相信有的人足以拼命，

还相信，我讲给你的这个故事，你一定会看见。

不是么

安。

小小的睡前故事。

愿所有的故事都是虚构，

愿有爱的人都快乐足够。

睡前故事——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