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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二十年(丙午,公元646年)
春正月辛未,夏州都督乔师望、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等击薛延陀,大破之,虏获二千余人。多弥可汗轻骑遁走,部内骚然矣。
丁丑,遣大理卿孙伏伽等二十二人以六条巡察四方,刺史、县令以下多所贬黜,其人诣阙称冤者,前后相属。上令褚遂良类状以闻,上亲临决,以能进擢者二十人,以罪死者七人,流以下除免者数百千人。
二月乙未,上发并州。三月己巳,车驾还京师。上谓李靖曰:“吾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何也?”
靖曰:“此道宗所解。”
上顾问江夏王道宗,具陈在驻跸时乘虚取平壤之言。上怅然曰:“当时匆匆,吾不忆也。”
上疾未全平,欲专保养,庚午,诏军国机务并委皇太子处决。于是太子间日听政于东宫,既罢,则入侍药膳,不离左右。上命太子暂出游观,太子辞不愿出。上乃置别院于寝殿侧,使太子居之。褚遂良请遣太子旬日一还东宫,与师傅讲道义。从之。
上尝幸未央宫,辟仗已过,忽于草中见一人带横刀,诘之,曰:“闻辟仗至,惧不敢出,辟仗者不见,遂伏不敢动。”
上遽引还,顾谓太子:“兹事行之,则数人当死,汝于后速纵遣之。”又尝乘腰舆,有三卫误拂御衣,其人惧,色变。上曰:“此间无御史,吾不汝罪也。”
陕人常德玄告刑部尚书张亮养假子五百人,与术士公孙常语,云“名应图谶”,又问术士程公颖云:“吾臂有龙鳞起,欲举大事,可乎?”
上命马周等按其事,亮辞不服。上曰:“亮有假子五百人,养此辈何为?正欲反耳!”命百官议其狱,皆言亮反,当诛。
独将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罪不当死。”
上遣长孙无忌、房玄龄就狱与亮诀曰:“法者天下之平,与公共之。公自不谨,与凶人往还,陷入于法,今将奈何!公好去。”
己丑,亮与公颖俱斩西市,籍没其家。
岁余,刑部侍郎缺,上命执政妙择其人,拟数人,皆不称旨,既而曰:“朕得其人矣。往者李道裕议张亮狱云‘反形未具’,此言当矣,朕虽不从,至今悔之。”遂以道裕为刑部侍郎。
闰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戊戌,罢辽州都督府及岩州。
夏四月甲子,太子太保萧瑀解太保,乃同中书门下三品。
五月甲寅,高丽王藏及莫离支盖金遣使谢罪,并献二美女,上还之。金,即苏文也。
六月丁卯,西突阙乙毗射匮可汗遣使入贡,且请婚。上许之,且使割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五国以为聘礼。
薛延陀多弥可汗,性褊急,猜忌无恩,废弃父时贵臣,专用己所亲昵,国人不附。多弥多所诛杀,人不自安。回纥酋长吐迷度与仆骨、同罗共击之,多弥大败。
乙亥,诏以江夏王道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为瀚海安抚大使,又遣右领卫大将军执失思力将突厥兵,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将凉州及胡兵,代州都督薛万徹、营州都督张俭各将所部兵,分道并进,以击薛延陀。
上遣校尉宇文法诣乌罗护、靺鞨,遇薛延陀阿波设之兵于东境,法帅靺鞨击破之。薛延陀国中惊扰,曰:“唐兵至矣!”诸部大乱。多弥引数千骑奔阿史德时健部落,回纥攻而杀之,并其宗族殆尽,遂据其地。诸俟斤互相攻击,争遣使来归命。
薛延陀余众西走,犹七万余口,共立真珠可汗兄子咄摩支为伊特勿失可汗,归其故地。寻去可汗之号,遣使奉表,请居郁督军山之北。使兵部尚书崔敦礼就安集之。
敕勒九姓酋长,以其部落素服薛延陀种,闻咄摩支来,皆恐惧,朝议恐其为碛北之患,乃更遣李世勣与九姓敕勒共图之。
上戒世勣曰:“降则抚之,叛则讨之。”
己丑,上手诏,以“薛延陀破灭,其敕勒诸部,或来降附,或未归服,今不乘机,恐贻后悔,朕当自诣灵州招抚,其去岁征辽东兵,皆不调发”。
时太子当从行,少詹事张行成上疏,以为:“皇太子从幸灵州,不若使之监国,接对百寮,明习庶政,既为京师重镇,且示四方盛德。宜割私爱,俯从公道。”上以为忠,进位银青光禄大夫。
李世勣至郁督军山,其酋长梯真达官帅众来降。薛延陀咄摩支南奔荒谷,世勣遣通事舍人萧嗣业往招慰,咄摩支诣嗣业降。其部落犹持两端,世勣纵兵追击,前后斩五千余级,虏男女三万余人。秋七月,咄摩支至京师,拜右武卫大将军。
八月甲子,立皇孙忠为陈王。
己巳,上行幸灵州。
江夏王道宗兵既渡碛,遇薛延陀阿波达官众数万拒战,道宗击破之,斩首千余级,追奔二百里。道宗与薛万徹各遣使招谕敕勒诸部,其酋长皆喜,顿首请入朝。
庚午,车驾至浮阳。回纥、拔野古、同罗、仆骨、多滥葛、思结、阿跌、契苾、跌结、浑、斛薛等十一姓各遣使入贡,称:“薛延陀不事大国,暴虐无道,不能与奴等为主,自取败死,部落鸟散,不知所之。奴等各有分地,不从薛延陀去,归命天子。愿赐哀怜,乞置官司,养育奴等。”上大喜。
辛未,诏回纥等使者宴乐,颁赉拜官,赐其酋长玺书,遣右领军中郎将安永寿报使。
壬申,上幸汉故甘泉宫,诏以:“戎狄与天地俱生,上皇并列,流殃构祸,乃自运初。朕聊命偏师,遂擒颉利。始弘庙略,已灭延陀。铁勒百余万户,散处北溟,远遣使人,委身内属,请同编列,并为州郡。混元以降,殊未前闻,宜备礼告庙,仍颁示普天。”
庚辰,至泾州。丙戌,逾陇山,至西瓦亭,观马牧。
九月,上至灵州,敕勒诸部俟斤遣使相继诣灵州者数千人,咸云:“愿得天至尊为奴等天可汗,子子孙孙常为天至尊奴,死无所恨。”
甲辰,上为诗序其事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公卿请勒石于灵州,从之。
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瑀,性狷介,与同寮多不合,尝言于上曰:“房玄龄与中书、门下众臣,朋党不忠,执权胶固。陛下不详知,但未反耳。”
上曰:“卿言得无太甚!人君选贤才以为股肱心膂,当推诚任之。人不可以求备,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朕虽不能聪明,何至顿迷臧否,乃至于是!”
瑀内不自得,既数忤旨,上亦衔之,但以其忠直居多,未忍废也。
上尝谓张亮曰:“卿既事佛,何不出家?”
瑀因自请出家。上曰:“亦知公雅好桑门,今不违公意。”
瑀须臾复进曰:“臣适思之,不能出家。”
上以瑀对群臣发言反覆,尤不能平。会称足疾不朝,或至朝堂而不入见。
上知瑀意终怏怏,冬十月,手诏数其罪曰:
“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文锐意于法门,倾帑藏以给僧祗,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假余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鷇 ,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何其谬也!
瑀践覆车之余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自请出家,寻复违异。一回一惑,在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变于帷扆之所。乖栋梁之体,岂具瞻之量乎?朕隐忍至今,瑀全无悛改。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上自高丽还,盖苏文益骄恣,虽遣使奉表,其言率皆诡诞,又待唐使者倨慢,常窥伺边隙。屡敕令勿攻新罗,而侵陵不止。壬申,诏勿受其朝贡,更议讨之。
丙戌,车驾还京师。
冬十月己丑,上以幸灵州往还,冒寒疲顿,欲于岁前专事保摄。十一月己丑,诏祭祀、表疏、胡客、兵马、宿卫,行鱼契给驿、授五品以上官及除解、决死罪皆以闻,余并取皇太子处分。
十二月己丑,群臣累请封禅,从之。诏造羽卫送洛阳宫。
戊寅,回纥俟利发吐迷度、仆骨俟利发歌滥拔延、多滥葛俟斤末、拔野古俟利发屈利失、同罗俟利发时健啜、思结酋长乌碎及浑、斛薛、奚结、阿跌、契苾、白酋长皆来朝。庚辰,上赐宴于芳兰殿,命有司厚加给待,每五日一会。
癸未,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
房玄龄尝以微谴归第,褚遂良上疏,以为:“玄龄自义旗之始翼赞圣功,武德之季冒死决策,贞观之初选贤立政,人臣之勤,玄龄为最。自非有罪在不赦,缙绅同尤,不可遐弃。陛下若以其衰老,亦当讽谕使之致仕,退之以礼,不可以浅鲜之过,弃数十年之勋旧。”
上遽召出之。顷之,玄龄复避位还家。久之,上幸芙蓉园,玄龄敕子弟汛扫门庭,曰:“乘舆且至。”有顷,上果幸其第,因载玄龄还宫。
【原文华译】
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
乔师望、执失思力大破薛延陀
1 春,正月八日,夏州都督乔师望、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等攻击薛延陀,大破之,虏获二千余人。多弥可汗轻骑遁走,汗国内部骚动。
2 正月十四日,皇帝派大理卿孙伏伽等二十二人按“六条”巡察四方(“六条问事”:一条,强豪田宅逾制超标,以强凌弱,以众暴寡。二条,二千石官员不奉诏书,不遵承典制,侵渔百姓,聚敛为奸。三条,二千石官员不恤疑案,风厉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刻薄,剥削百姓。四条,二千石官员选任官吏不公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五条,二千石官员子弟恃怙荣势,请托所监。六条,二千石官员庇护坏人,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政令。)
刺史、县令以下多所贬黜,到宫门前申冤的,前后相连。太宗令褚遂良核查分类,报告上来,太宗亲临裁决,因有才能而擢升的二十人,以罪处死的七人,流刑以下处分而免官的近千人。
3 二月二日,太宗从并州出发。三月七日,车驾回到京师。太宗对李靖说:“我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为何?”李靖说:“这个,李道宗能解释。”太宗回头问江夏王李道宗,李道宗详细陈述了在驻骅山时他建议乘虚取平壤的话。太宗怅然说:“当时匆忙,我不记得了。”
4 太宗的病还没全好,想要专心保养,三月八日,下诏说,军国机务全部委任皇太子裁决。于是太子隔日听政于东宫,散朝后,则入宫侍奉皇帝药膳,不离左右。太宗命太子出去活动活动,休息休息,太子不愿出。太宗于是在寝殿之侧另辟一个院落,让太子居住。褚遂良建议让太子每十天回一次东宫,与师傅讲论道义;皇帝听从。
太宗曾经前往未央宫,前导卫士已经过去,忽然在草丛中看见一人,带着佩刀,诘问,回答说:“听见卫队开道的声音,惧怕不敢出来,卫士没有看见我,我也伏着不敢动。”
太宗即刻折回,回头对太子说:“这事如果要追查,又有几个人要犯死罪,你在后面,赶紧放他逃走。”又曾经乘坐高度仅及腰部的小轿,有卫士不小心挂到皇帝御衣,其人惧怕,脸色大变。太宗说:“这里没有御史,我不治你的罪。”
5 陕州人常德玄举报刑部尚书张亮收养义子五百人,与术士公孙常说“我的名字在图谶上”,又问术士程公颖说:“我手臂上生了龙鳞,要举大事,可以吗?”
太宗命马周等调查,张亮拒不承认。太宗说:“张亮有义子五百人,养这些人做什么?就是要造反罢了!”命百官发表意见,都说张亮要造反,应当诛杀。
唯独将作少匠李道裕说:“张亮并无造反事实,罪不当死。”
太宗派长孙无忌、房玄龄到狱中与张亮诀别说:“法律,是天下公平的,你和我都一样要遵守。你不谨慎,与坏人来往,陷入法网,如今又能怎么办!你好好上路吧。”
三月二十七日,张亮与程公颖都在西市被斩首,家产没收,家人没入官府为奴。
过了一年多,刑部侍郎出缺,太宗命执政大臣提供人选,拟了数人,都不合适,太宗说:“朕想起来该用谁了。之前李道裕说张亮‘并无造反事实’,这话恰当,朕虽然没有听从,但至今后悔。”于是任命李道裕为刑部侍郎。
6 闰三月一日,日食。
7 闰三月六日,撤销辽州都督府及岩州。
8 夏,四月三日,太子太保萧瑀解除太保职务,保留同中书门下三品。
9 五月,甲寅,高丽王高藏及莫离支盖金遣使谢罪,并献上两位美女,太宗将美女送还。盖金,就是盖苏文。
10 六月七日,西突阙乙毘射匮可汗遣使入贡,并且请求联姻;太宗批准,并且要求他割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五国以作聘礼。
太宗下令进攻薛延陀,亲临灵州招抚,留太子监国
11 薛延陀多弥可汗,性格狭隘急躁,对下属多猜忌,没有恩情,废弃父亲时代的贵臣,专用自己的亲信,国人不依附他。多弥又多所诛杀,人人不能自安。回纥酋长吐迷度与仆骨、同罗一起攻击他,多弥大败。
六月十五日,皇帝下诏,以江夏王李道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为瀚海安抚大使;又派右领卫大将军执失思力率领突厥兵,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率领凉州兵及胡兵,代州都督薛万彻、营州都督张俭各率所部兵马,分道并进,进攻薛延陀。
太宗派校尉宇文法到乌罗护、靺鞨,在突厥东境遭遇薛延陀阿波设的部队,宇文法率靺鞨兵将他击破。薛延陀国内惊扰,说:“唐兵到了!”诸部大乱。多弥率数千骑兵投奔阿史德时健部落,回纥攻打,杀死多弥,连同他的宗族,几乎杀尽,于是占据了他的土地。薛延陀各部首领(俟斤)互相攻击,争相遣使来归附唐朝。
薛延陀余众向西逃走,还有七万余人,共立真珠可汗哥哥的儿子咄摩支为伊特勿失可汗,折回故土。不久自己去除可汗之号,遣使奉表,请求居住在郁督军山之北。皇帝派兵部尚书崔敦礼前往安抚慰藉。
敕勒九姓酋长,因为他们的部落一向臣服于薛延陀,听闻咄摩支来,都恐惧,朝议担心薛延陀再次成为沙漠以北的祸患,于是再派李世勣与九姓敕勒共同会商行动。太宗告诫李世勣说:“如果他们投降,就安抚;如果反叛,就讨伐。”
六月二十九日,太宗手诏说:“薛延陀破灭,敕勒诸部,有的来降附,有的还未归服,现在如果不抓住机会,恐怕以后后悔,朕当亲自到灵州招抚。去年曾经参加远征辽东的士兵,都不调发。”
当时太子应当从行,少詹事张行成上疏,认为:“皇太子跟从前往灵州,不如让他留下监国,接对百官,熟习民政,既为京师重镇,也向四方示以盛德。应该割舍父子之间的私爱,俯从公道。”太宗认为他忠诚,进位为银青光禄大夫。
12 李世勣抵达郁督军山,其酋长梯真达官率众来降。薛延陀咄摩支向南逃奔荒山野岭,李世勣派通事舍人萧嗣业前往招慰,咄摩支晋见萧嗣业,投降。但是,他的部落还犹疑不决,李世勣纵兵追击,前后斩首五千余级,俘虏男女三万余人。
秋,七月,咄摩支抵达京师,拜为右武卫大将军。
13 八月五日,立皇孙李忠为陈王。
14 八月十日,太宗前往灵州。
15 江夏王李道宗军既渡过沙漠,遭遇薛延陀阿波达官(达官为薛延陀官职)数万部众拒战,李道宗将他们击破,斩首一千余级,追奔二百里。李道宗与薛万彻分别遣使招抚敕勒诸部,酋长们都喜悦,叩头请求入朝。
八月十一日,皇帝车驾抵达浮阳。回纥、拔野古、同罗、仆骨、多滥葛、思结、阿跌、契苾、跌结、浑、斛薛等十一姓分别遣使入贡,说:“薛延陀不事奉大国,暴虐无道,不能与奴等为主,自取败死,部落鸟散,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奴等各有土地疆界,不跟从薛延陀去,归命于天子。愿陛下赐下哀怜,为我们设置官衙,养育奴等。”太宗大喜。
八月十二日,皇帝下诏,设宴乐招待回纥等使者,颁发赏赐,任命官职,赐给他们的酋长玺书;派右领军中郎将安永寿回访报信。
八月十三日,太宗前往汉朝时期的甘泉宫,下诏说:“戎、狄自从有天地以来就已诞生,与上古皇帝并列,但发展成祸患,却是从本朝开国初期开始。朕只是派出一支偏师,就擒了颉利;刚刚开始规划战略,就已经灭了薛延陀。铁勒一百余万户,散居沙漠以北,远远地派来使者,委身归附内地,请求为他们设立州郡编制;这种情形,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还从未听说过,应该遵照礼仪,祭告宗庙,并颁示天下。”
八月二十一日,皇帝抵达泾州;八月二十七日,翻越陇山,抵达西瓦亭,参观放牧的战马。
九月,太宗抵达灵州,敕勒各部俟斤遣使相继抵达灵州的有数千人,都说:“希望天至尊能为奴等做天可汗,子子孙孙都做天至尊的奴隶,死无所恨。”
九月十五日,太宗作诗记载这件事,说:“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公卿请在灵州勒石记功;太宗听从。
16 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瑀,性格狷介,与同僚多不合,曾经对太宗说:“房玄龄与中书门下众臣,结为朋党,对上不忠,手握权柄,结成利益共同体。陛下不知道,他们只是还没造反而已。”
太宗说:“你的话岂不是太过分了!人君选贤才以为股肱心腹,就当推诚以任用他。对人不可以要求十全十美,必定是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朕虽然不能耳聪目明,也不至于被人蒙蔽到这种地步!”
萧瑀内心很不得意,又数次忤逆皇帝旨意,皇帝对他也怀恨在心,只是因为他忠直居多,不忍心废黜他。
太宗曾经对张亮说:“你既然事佛,何不出家?”
萧瑀乘势自请出家。太宗说:“我也知道你雅好佛门,现在就不违背你的意愿了。”
萧瑀过了一会儿又进言说:“臣刚才思考了一下,不能出家。”
太宗因为萧瑀当着群臣发言而反复无常,尤其厌恶。萧瑀又声称足疾,不能上朝,或者到了朝堂而不入见。
太宗知道萧瑀心中一直愤愤不平,冬,十月,手诏数落他的罪状说:
“朕对于佛教,并不相信。虔诚拜佛的人,并无福报应验于将来,而修行之道呢,已经受尽生前苦难。至于梁武帝萧衍穷心于释氏,简文帝萧纲锐意于法门,倾尽国库金钱供养和尚、尼姑,殚尽人力修建佛塔寺庙。等到三淮恶浪沸腾,五岭狼烟四起,借熊掌苟延残喘,靠雀蛋延续性命,子孙转眼间覆亡,社稷倒塌为废墟,这样的布施和回报,何其荒谬!
萧瑀走上覆车之余轨,继承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不明白官和民的分野;身事俗务,而口谈佛道,不知道他的内心是邪是正。
做的事情都是一件件积累祸源,却祈求自身的福报,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搞坏风气。自请出家,转眼又反悔。一回转一昏惑,都在瞬息之间;自己肯定又自己否定,就在朝堂上当众变化。
违背他身为国家栋梁大臣的身份,又岂能承担为国高瞻远瞩的重任!朕隐忍至今,萧瑀全无悔改。可以贬为商州刺史,封爵如故。”
17 太宗自高丽回来后,盖苏文更加骄纵,虽然遣使奉表,但奏表上的话大都诡辩荒诞;又对唐朝使者倨傲慢待,经常在边境窥伺。皇帝屡次敕令他不要攻击新罗,他反而不停地侵扰。十月十四日,皇帝下诏,不接受他的朝贡,再次商议讨伐计划。
18 十月二十八日,皇帝车驾回到京师。
太宗因为从灵州回来后,受了风寒,又很疲惫,想要在年底之前,安心调养。十一月一日,下诏,除了祭祀、奏章、外宾、兵马、宿卫、使用鱼契、驿站补给、五品以上官员任命或罢免、死刑犯处决等事务向皇帝报告之外,其余都由皇太子处分。
19 十二月己丑,群臣累次请求封禅泰山;太宗听从。下诏制造羽卫仪仗,送往洛阳宫。
20 十二月二十日,回纥俟利发吐迷度、仆骨俟利发歌滥拔延、多滥葛俟斤末、拔野古俟利发屈利失、同罗俟利发时健啜、思结酋长乌碎及浑、斛薛、奚结、阿跌、契苾、白霫酋长都来朝贡。十二月二十二日,太宗赐宴于芳兰殿,命有司厚加供应招待,每五日一次聚会。
21 十二月二十五日,太宗对长孙无忌等人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一般人都认为这是快乐的事,朕反而觉得伤感。如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想要承欢于父母膝下,永不可得,这正是子路之所以有负米之恨。《诗经》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为什么在劳苦之日摆设宴乐呢!”于是泣下数行,左右全都觉得悲凉。
22 房玄龄曾经因为一点细微的小过错,被责返回家,褚遂良上疏,认为:
“房玄龄自起义之始,就翼赞圣功,在武德年间,冒死决策(指玄武门之变),贞观初年,选贤立政,人臣之勤,玄龄为最。除非有罪不可赦的大错,搢绅同僚都鄙视他,否则就不能将他轻易抛弃。陛下如果认为他衰老了,可以让他有尊严地退休;不可以因为一点小过,就抛弃数十年的功勋旧臣。”
太宗即刻召回房玄龄。不久,房玄龄又主动避位回家。过了好一阵时间,太宗前往芙蓉园,房玄龄敕令子弟洒扫门庭,说:“皇帝马上就到!”一会儿工夫,太宗果然到他家,请房玄龄上车,一起回宫。
【学以致用】
这一篇思考几点
01,越是高层越不能心中只有自我
关于李世民数落萧瑀的罪状内容,这里面牵扯到价值观的问题
修佛是自由主义的表现,修道也是个人(自然)主义的表现,如果仅仅是自身的修行,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对于组织来讲,需要的是社会主义,而社会主义的表现是次序,是规矩,是条例框架
这些条例框架能够确保最大公约数,让大家有序的生存和发展
但是,如果作为高层,思想价值观模糊,心中只有自我,没有组织,也就是私心大于公心,这就会整出很多幺蛾子出来。他会以自己个人的喜好偏见制造很多内部的矛盾。
所以,对于越高级的管理者而言,思想价值观的定位是极其重要的,也是重点评估对象。
02,关于生日
认同李世民的观点,生日不是什么快乐的日子。
写通鉴笔记之前就开始决定以后不过生日(仅个人观点,这几年来一直都不过,以后也不过)
两个理由:
1,有父母在,不过生
2,认同道家的说法,道不言寿,也就是忘掉年龄的概念,没必要每年提醒自己又大了一岁,然后造成稀缺的不好感受。
03,“房玄龄尝以微谴归第”
看房玄龄这一段,在结合他的行为准则,可见他是真的看清了这种游戏的本质
在朝堂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平安落地的,不管你的功劳如何,你只能小心再小心。
老大只喜欢有用的,不在乎有功的。当你功成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过去式了,除非你能一直有用才行,只是这一点很难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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