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五尺道

决战五尺道

-记宇棋血拼曹岩磊大师

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了，本是应是搂着婆娘或情妇共度良宵之际，但在江油某星级饭店的包间里，却有几个大老爷们儿在那推杯换盏。

其中一人已醉得不省人事，如一滩烂泥般爬在桌子下首，眼镜歪斜地架在额头上，满脸红晕，宛若害羞的大姑娘。左首坐着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青年后生，在他的对面是个面容和蔼、颇有长者之风的中年人，上首坐着个鬓发微霜、长相威猛的老者，他酒酣逸兴，正自高声谈笑，叙说绵阳棋坛现状，说道这些年来先有九县王座朱庭富，后有七县棋王冯锡东，近来又出了江油四少，绵阳象棋界真是欣欣向荣英才辈出，组建出川省棋界坚实的后备力量！说到兴起，不禁直起身子，频频给其他人夹菜。青年后生左手将眼镜向上推了推，右手举起杯子，向老者说：这都是张老提携后进之功，来来来，张老、全主席，杯莫停，将尽酒！

那个全主席和张老举起杯子，与青年后生干了一杯，全主席两根手指夹着杯底倒拎酒杯前后晃动着，眯着醉眼看了一眼扒在桌子上的那醉汉，笑着问青年后生：“宇棋与曹岩磊在五尺道杯上的对决，是啥情况嘛，讲讲嘛。”那老者刚刚自己杯里倒满酒，也说：“宇棋那小子，口风紧得很，打死都不说，趁他现在烂醉如泥，旭部长你就讲述一下嘛！”

旭部长望着爬在桌上的醉鬼，面带难色地说：“这……这，我答应过宇棋兄决不给第四个人讲的……宇棋兄说他一人名誉是小，曹大师的名声是大，因一时兴起而及损他人名声，非君子所为！”全主席端着杯子举向旭部长：呵呵，俗话说饭桌无君子，又说甚酒后吐真言，干了这杯，畅所欲言吧！”张老也端起杯子，声若洪钟的说：“是啊，酒桌上都老哥们、老棋友了，还有什东需要藏着掖着的，说吧。”

旭部长十分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望着烂醉在那的宇棋，说“雨豪兄，对不住啦。”

接着他缓缓说出了五尺道杯上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我和宇棋兄同住一间客房，我坐在电脑桌前对着屏幕写当天的赛程日记，宇棋兄将棋单铺在床上，盘膝坐在床复演白天的比赛对局。约莫十点钟，我的日记已写完了，想着宇棋兄应该复完盘了，正打算和他下几盘棋以后睡觉，岂料回头一看，他仍在那研究棋局，不知何时已拿出了那本从不离身《中炮进三兵对屏风马》，他把棋书铺在床单上，佝偻着背，左手压着书页，右手摆弄棋子，不时地紧皱眉头，竭力思索局中精奥。

我没去打搅他，我知道他是在为明天的对决做准备，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决战前夕充分做好家庭作业是必须的。再说了他明天将要面对的是国家大师曹岩磊，无论换做是谁，都是压力山大。

我洗涮完毕，爬到那张床的里侧躺下身来，面朝墙壁捧着手机看了会《孙子兵法》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那晚四点左右我起来了一次，见宇棋兄兀自对着棋书在那研究棋局，不仅毫无倦意，还面带得色，显是颇有所获。我戳戳他的腰，说：“明天还要决战呢，早点睡吧！”他“嗯”了一声，却毫无休息的念头，我骂了句“棋痴”便躺下去接着睡了。

次日，当我被闹铃惊醒时，宇棋兄已歪着脑袋睡着了，发出细微均匀的鼻息声响，他仍保持着昨晚的姿态盘膝坐在床上，左手按在翻开的书页上，右手还攥着一枚棋子。我苦笑一声，：“真是个棋痴！”我摇醒他，洗过脸涮过牙之后，吃过酒店工作人员提供的早餐后，就一道往九尺道赛场赶去。

雨豪兄白晳的脸庞在晨曦中神彩溢溢，昨晚的辛苦熬夜似乎并未对他没甚影响，连一丝黑眼圈也没有。五尺道的山风有些大，本是梳的好好的发型，很快就零乱不堪了，我俩并肩而行，谈笑风生，他不时给我指点沿途风物，我也给他讲解当地的历史人情，不觉间就到了五尺道赛场。

五尺道赛场在山顶的一块天然生成的巨大平石上，平石上画着一个十丈见方的八卦，黑白分明，气势恢宏，八卦内部排着五六十张桌子，陆续有棋手向桌子走去。八卦外围的“乾”位上摆六张桌子，是主席台，其余七个卦位上围满看棋的观众、摆摊的小贩及与会的记者。

我与宇棋兄缓缓走进赛场，不时有相识的棋友向我俩打打招呼问好，我俩也频频含笑问好，“嘿！好小子”突然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惊回头，见是一个白面微须、稍稍发福的的小年轻，我与宇棋兄同时叫道：“聪胖，那都有你啊！”那人正是紫阳少帅陈吉聪，年少多金，热爱热棋，国内大小赛事都有他的身影，但却从不参加比赛，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出来旅游交友的。

我向他打趣：“聪胖，来五尺道三天了，有没有什么艳遇啊？”陈吉聪在我胸上推了一下，笑道：哪有旭部长这么好运啊，接连两天都与美女棋手比赛了，今天早上的比赛又轮空，白捨两分！”接着他向宇棋兄狡黠地一笑：“这位愚兄的运气似乎就不那么好了，今早对上了曹岩磊大师，你就自求多福吧。”宇棋兄干笑一声，说：“不怕，昨晚抱了一宿佛脚，自有神佛保祐！”陈吉聪说：“那就坐看愚兄被砍！”说罢纵声大笑而去。宇棋兄骂了句：“这个臭小子，下次让他好看。”我望着陈吉聪的背影，不禁有些替他担心，宇棋兄说要让谁好看，那人一定好看不了，不是将那人的钱赢光，就是想方设法让那人请客喝酒，但转眼想道：聪胖有的是钱，不用我白操心。

宇棋兄与曹岩磊大师是在第6台桌子上对垒，我们到那张桌上时，曹大师还尚未到来。周边几张桌子上有不少川渝棋友，有赵攀伟、王晓成、郑凌志、王普……我俩一一向老们打过招呼，就坐下来等待比赛的开始。

约莫八点时分，曹岩磊大师才姗姗到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短衫，整个人又黑又瘦，瞳孔狭小，有如绿豆，满是沧桑之气，若非盛名在外，早已知晓他的资料，实难相信他是个刚刚三十出头的青年人，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快到五十岁的中年大叔。

宇棋兄起身向曹岩磊大师伸出手问好，曹岩磊大师也伸出手报以一笑，短暂的寒暄过后，两人面对面坐下，静候开局。我在一旁观看两人，但见宇棋兄眼睛平视，穿过曹岩磊大师的肩望着远山怔怔发呆，而曹岩磊大师双手抱胸坐在那，半眯着眼睛养神，绿豆般狭小的瞳孔不时微启，射出寒气湛然的精光。

八点二十左右，棋手业已到齐，主席台那边喧道：“第六轮比赛正式开始。”随着一阵短暂而急促的鼓声，比赛开始。依昨天的抽签结果是曹岩磊大师执红先走，他起手就下了个中炮，宇棋兄上马。第六回合，曹岩磊大师平了一步左炮，布成五七炮进三兵的阵型，宇棋兄右马跃上炮头，盘河封车。

前面十多回合双方都走的极快，不假思索一般，二人攻守趋避，配合得天衣无缝，便如同门师兄弟数十年来共习一本棋谱，这时相互在拆招一般。突然间，曹岩磊大师走出了很奇怪的阵型，先是内马盘河，跟着中炮平至三路卸掉中炮，本拟他定是要补相来加强堡垒，岂料他接走炮七平五又架了一个中炮，这是我从未见过的阵型，我眉头一紧，望向宇棋兄，满是担忧。不料宇棋兄略一沉思，随手补了一手左士，曹岩磊大师“咦”了一声，脸上满是讶异之色。曹岩磊大师沉思有倾，又弈出一手怪招，将九路车平至四路，形成在该局面下绝不该出现的“马后藏车”阵型。宇棋兄镜片下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跃过盘河马踏了曹岩磊大师的九路兵，我心想：“看来宇棋兄昨晚的临阵磨枪并非无功。”不禁暗暗替他高兴。

接下来棋局渡过布局分水岭，进入中局阶段，如果说布局是一出戏的开端，残局是这出戏的结局，那么中局就是整出戏的发展与高潮。中局阶段，双方互拼内力，相互缠斗，比的不仅是实力、耐力、经验，更比的是境界。一个棋手要想立于不败，实力绝非首要条件，耐力、经验、境界以及对弈时的心态都起着不容小觑的作用。

曹大师中局阶段棋路奇冷，怪招频出，似乎在考检宇棋兄的基本功，但宇棋兄却对那些怪招不为所动，总是另辟溪径，走出让曹岩磊大师颇感讶异的棋。第三十七回合，曹岩磊大师走了一招平车捉炮，我本以为宇棋兄要平炮打兵顺带趋马通头，或者是进马蹬炮，进行互捉。不料宇棋兄对曹岩磊大师这手捉炮的棋置之不理，自顾自地走了一步闲着。我心中“咯噔”一跳，“宇棋兄又哪根筋不对啦？”。我望向曹岩磊大师，但见他脸色凝重，缓缓端起茶杯喝茶，喝茶的当口眼睛仍是死死地盯着棋盘，过了半晌才咕咚一声咽下一口茶水，跟着走了一手棋，他并没有吃宇棋兄的那个炮。我当时心中大奇，事后复盘才明白曹岩磊为什么不吃那个炮的原因，更深深感受到宇棋兄那步闲着的无尽奥妙。

宇棋兄剥开一块巧克力塞到嘴里慢慢咀嚼着，右手不住摸索左手中指的那枚钻戒，怔怔望着棋局，陷入了长考。约莫五分钟后，宇棋兄应了一手棋，曹岩磊大师眉头一颤，想了好久才下了着棋。

现在盘面上局势两分，曹岩磊大师虽然各子活络，占位不差，但宇棋兄净多三个卒子，车通马活，炮瞄底相，若不出意外，宇棋兄的赢面不小。

后面的棋，曹大师不停制造事端，或是连续逼兑，或是巧妙利用棋规逼迫宇棋兄变招，看来曹大师纵使不赢，也决不容宇棋过的消停。第四十七回合，曹岩磊大师又故技重施，利用棋规逼宇棋变招，宇棋如若不变招，势必白丢一个大子。高手过招，丢一大子就等于认输，经过三次重复循环后，宇棋兄拍的一声走了步车占相腰的棋，与曹岩磊大师的四路车恰好共线，这是一招凌空弃车的惊人之招。

我当时惊讶地嘴都合不拢，曹岩磊大师开始也是一脸懵逼，但惭惭地，曹岩磊大师脸色变了，本就黝黑的脸，这时隐隐透出一丝红色，不到片刻又暗藏一股青气，一时间，这张棋桌上的气氛变得异常萧杀。过了好大一会，曹岩磊大师脸上的青气才慢慢消散，棋钟上的时间已所剩无多，曹岩磊大师伸出手来，说：“阁下棋力不俗，我深感佩服，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再战。这盘棋，和了吧。”宇棋眉头一展，也伸出手，说：“好，那就和了吧。”

于是这盘棋就这样和了，不等离场，我就迫不及待地向宇棋兄询问那招凌空弃车的妙处，宇棋兄当即给我复演了后面的变招，不得不承认，那些变招是匪夷所思的，已完全超出了我对象棋的理解，雨豪兄将嘴贴着我的耳朵说：“今天的事，决不许让第四个人知道，我的名誉是小，曹大师名声是大，若因一时兴起损及他人名声绝非君子……！”

旭帅还未说完“所为”二字，头一倒就伏在桌子上人事不知了，全主席与张老对望一眼，不胜唏嘘，不尽感慨，都说：宇棋的人品提升了，境界也提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