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下昼,我在兰的店里消遣,同着表妹梅。到我返回乡里的家,夜幕已经吞噬灯火稀疏的村庄。母亲其时已经捧出饭菜;父亲也已经从二舅家的鱼塘打理回来,他此刻正坐在八仙桌前,看楼下屋子里的电视。
母亲备的菜,并不算丰盛,不过是肉和瓠瓜,两三个碗碟。我们仨像往常一样用起晚餐。饭桌上,父亲本是话不多,我和母亲却絮个不停。但有一阵,父亲好像想起什么,他对母亲说:
“你把冰箱里的鳗鲡拿出来!好吃的!”父亲说“好吃”两字,仿佛他已经将鳗鲡咀嚼在口里,感觉鳗鲡又肥又嫩。
“冰箱里拿出来冷的,要热一下才好。”我向坐在一侧的父亲说。我的意思,除了鳗鲡实际的冷,还因为父亲年老,他的牙齿脱落得厉害。我想他未必能啃得动。
“冷的也好吃的!”父亲却很出乎我的意料,他坚持说。
于是,母亲不得已从冰箱里取出昨夜里残剩不多的几块鳗鲡——在一个盘子里——端到父亲面前。我看见父亲很利索地用筷子戳了戳其中的一块鳗鲡,但也许鳗鲡的确很坚硬,甚至可能被冷冻,他随即放下了筷子。
“你放回冰箱吧。明天热一热再吃。”父亲朝向母亲,他的话语里有些无奈。
我在那时,尽是望着父亲,我的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
据父亲说,在去年,二舅——其时二舅还健在,他是今年下世的——的一位朋友送给他一些鳗鲡苗,计有五十尾,饲养在鱼塘。到今年秋天,鳗鲡长成,二舅母就馈赠给父亲几尾,于是,就有了我们在昨夜里吃鳗鲡的雅兴。
“父亲,你吃鳗鲡!”在昨夜里,我用筷子给母亲搛过后,也给父亲搛。
“我不吃!”父亲把我已经搛到他碗里的鳗鲡重又搛回盘里。
但我又试着一次次搛给父亲,我甚至说:
“你牙齿不好,这个肉肥嫩,你容易吃的。”但父亲只是婉辞。然后我想:大约父亲真的不爱吃罢。
然而今夜,父亲却提出要吃鳗鲡,而且是隔夜冷冻的。我的眼眶禁不住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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