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四年级时家中生意失败,一度家里很困难。
从四年级开始没有新衣服穿,一条牛仔裤即使裆开了两次也缝缝补补继续穿。到了五年级换了校区,需要骑自行车上学,同学们都买了新的自行车,家境殷实的孩子更是骑着弯把赛或是山地车,一个貌似洋名儿的斯普瑞克牌自行车都让自己馋的咽口水。
而我却只能骑着我妈九零年买的凤凰牌女车。
尽管很多八零后的孩子知道凤凰在某个年代也曾辉煌,但那辆车久经风雨,并且过大的体积和落后的造型,当时在班里实在是鹤立鸡群。每次下课我都是最早或最后才骑车离开学校,生怕同学们看到我骑着那辆破车窘迫的样子。
然而每个孩子童年的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成绩很差但家境富裕并且喜欢取笑别人的同学。
我最终还是逃离不了他们的嘲笑和恶作剧。
对当时自尊心极其敏感我来说,本能的反应就是拳头回击。但打架后那条裤裆的大大补丁也暴露在他们面前,换来的是加倍的嘲讽与轻蔑。自卑夹杂着愤怒,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针对我。
坏孩子总是拉帮结伙的。
于是乎我在班里树敌甚多,打架成了我的家常便饭,每每脖子上都是伤痕的回到家中。我妈问我我从来不说是为什么,她说要去学校问老师却也被我怒吼制止。她每次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对自己歇斯底里,都会变沉默,我的愤怒有一半是对她,对这个家。一个不成熟未长大的孩子的心,就是这么敏感和脆弱。
你以为我现在要说老师?你想错了。
老师只是继续上她的课。班主任知道有同学打架,也只是叫到办公室批评一番。每次富家子弟们在办公室里一阵卖弄委屈,有时老师的矛头也会指向我。因为当时的我在办公室里经常倔强的咬着牙,背着手一言不发。罚站的也是我,写检查的也是我。
我却不恨老师。因为从来没寄希望于老师能管这些事,我的心里认为老师也就是讲讲课,带带班,告诉同学好好上课完成作业,上课不说话。我遇到这些只能我自己处理。我开始不学习,开始习惯和人对峙,像坏孩子一样满口脏话,开始习惯跟人打架,开始跟同学泡网吧,成天的打游戏。
跟我妈说出去跟同学去洗澡,却要了钱花在游戏点卡。成绩一落千丈,以前关系好的的同学都开始疏远我,我自己也变的有些让自己不认识。就这样到了小学毕业,考重点初中差了很多分,我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了。很多比我大的孩子上到初二就不上了去职业高中当混子,我觉得那可能也是我未来两年的路。
我以为我会变的越来越坏。我想错了。
当时随机摇号摇到了一个家附近的普通中学。班主任是一个戴着眼镜仅仅教了五年书的男数学老师,微胖,但眼睛里有光。
他记忆力很好,记得每一个学生入班考试的成绩和排名,记得每一个学生自我介绍时说过的爱好和格言,记得每一个学生说过的目标。这让我很惊讶也对中学生活第一次有不同于小学的感觉。
他当时让班里的学生每一天写一篇日记。可以写自己每天发生的事的流水,可以写自己每天的心情和感悟,他要收上来批阅,当是锻炼同学们的写作能力。
也就是第一篇交上去后的第二天早上,他在班里念了几篇他心中的优秀的作文,我的作文竟然也在其中。我已经记不起我写的是什么,但一定是一篇应付之作。尽管我后来知道那只是他除了优秀作文后随机抽取了一个。
当时心思在窗外神游想着电脑游戏的我,被叫到名字表扬时异常讶异,涨红着脸听完他读我写的东西。他用了很多鼓励的词汇,从未被老师用在我身上的词汇。
那天之后,我每天都花了大精力来认真写那篇日记,我想是被夸赞和表扬的感觉,让我上瘾了。他在我日记从来不写阅,而是用红笔写下长长的一段话,有时是对我的表扬和鼓励,有时是对我写的内容的一段感想和交谈。
于是每天日记本发下来后我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今天老师用红笔写了什么,并且有时写下一篇时还会在上一篇的评语下面回复几句,而他也真的给我回。
他的数学课我听得格外认真,语文成绩也稳步提升。那时他每天骑着一辆旧摩托车上下班,骑起来带着无力的轰鸣。有一天在院子里写作业竟然听到了熟悉的摩托引擎声,我不知道老师是如何知道我家住址,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到访。
人生第一次被家访有些猝不及防,我妈也以为我在学校做了什么坏事搞的老师都跑到家里告状。他坐在客厅里喝了一杯水,之后就跟我妈说这孩子很优秀,也是可造之材,巴拉巴拉说了很多鼓励和夸赞我的话,也让我妈在家里多敦促我好好学习。
送走老师时我还有些恍不过神来,第一次尝到被老师重视的滋味。这种好学生才有的专属,简直太甜蜜。后来他适时的关心,频繁的家访,不断的鼓励,都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父母也给不了的满足感和动力。整个初中三年,我就像变了一个人,成长了很多。外表上我长高了十七公分,内心我知道是远胜身高爆炸式的成长。
初中毕业时我考上了省里的重点高中。这对于一个曾经打架网瘾小学奥数考22分的孩子来说,真的有些不可想象。我知道是这位老师改变了我。也知道他改变的一定不止我一个人,更知道天下一定还有更多的孩子因为遇到一位好老师而改变。
老师这个职业特殊吗?
很特殊。
特殊在老师不仅是传道授业解惑,还有能力改变一个人的成长轨迹,把走在弯路上的学生拉回正途,用自己的行为影响可能是几代人的思想,而这些,都是老师的“义务”之外的事。
同样的一份工作,不同的人来完成,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我们应该感恩他们,愿意付出超越了工资部分以外更多东西,他们原本并没有义务做得更好。
支撑他们做得更好的,可能是一份敬业,可能是一份热度,也可能是一份温柔.....
无论那是什么,都是贵如金子般的东西。
你想象不到的付出,永远多于你想象得到的回报。
你说需要感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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