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认识到临终问题是第一部，清楚患病后是否拼命救是第二部，第三部就是更细节的术的层面，回家往生过程中的问题。

《3天后见》

75岁的严奶奶肺癌末期，因癌细胞由骨头转移至右髋关节，活动时痛苦万分，严爷爷及小儿子小万，安排她住进肿瘤科病房。医师建议家属：“严奶奶已是末期病人，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她的疼痛症状做缓解治疗了。”于是在严奶奶同意下，转入住进安宁病房。

进安宁病房那天，移动病床时，发现严奶奶立刻皱起眉头，想必应该非常疼痛，我提醒周边帮忙的医疗同仁，多运用些各式小枕头支托髋关节，大家数：“一、二、三！”再一起移位，这样便可减少严奶奶的疼痛。我们开始和医师翻阅严奶奶止痛剂用药记录，希望能针对疼痛调整出最好的止痛剂量。

给我一剂吗啡之后，严奶奶似乎舒服许多、露出腼腆的笑容问：“我好久没有洗澡了，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比较不痛的、下床来洗个澡？”因为痛疼，严奶奶已经有一个月都躺在床上，只能擦澡解决，头发都是请医院的美容院派人来病床边帮忙洗头发。

我告诉奶奶：“我们病房有SPA级的气泡按摩浴缸可以洗澡、泡澡，还可以洗头呢！”

“真的吗？”严奶奶眼睛都亮起来了：“真好、真好，今天我可以洗吗？”

我看看小万，想知道家属意见如何？

“妈妈说好就好。”

于是大家开始准备严奶奶换洗衣物、喜欢的沐浴露、洗发精和乳液，用消毒液清洗浴缸后，推洗澡床到严奶奶床边，先让严奶奶翻身至一侧，洗澡床放置奶奶背后，大家数：“一、二、三！”严奶奶轻而易举的移到洗澡床，确认严奶奶握紧把手以防跌落后，一群人浩浩荡荡推奶奶到洗澡间洗澡，严奶奶一路笑得好开心。

洗澡床往下降后，床面渐渐接触温水，我们泼一点温水在奶奶身上，问她：“水温OK吗？”严奶奶高兴得直点头。按下按摩功能，洗澡床侧边“噗噜噗噜”打着气泡，CD机里播放着老歌，严奶奶跟着哼哼唱唱，严爷爷嘴角露出了微笑，却也忍不住的抹着泪，浴室弥漫着愉悦的气氛。

正帮严奶奶洗头发时，奶奶突然大声说：“刚刚菩萨跟我说，我三天后要去菩萨那里。”

“啊？什么？奶奶您再说一次，我们没听清楚，菩萨跟您说了些什么？”其实内心不免担忧这下子是发生了什么状况？怎么菩萨都跑出来了？

“你是在哪里看到菩萨的？”严爷爷也吓了一大跳。

“就刚刚脚比较不痛，你推我去花园路上，开门时看到菩萨，他说3天后，我会去找他。”

“奶奶，看到菩萨的当时，您的想法是？”

“人说看到菩萨是好事，所以我才想说要去菩萨那里了，当然要先洗洗干净，等一下我们就出院回家好不好？”严奶奶充满期待的盯着严爷爷。

“回家？刚转来安宁病房，就立刻又要出院回家，不好吧？”

“就算要回家，还要做一些准备，我们先洗完澡，才不会着凉，洗完后，我再和医师讨论您回家要准备的东西，这样好不好？”我哄着严奶奶。

“叫小万等一下准备三个黄金，之后会用到。”在回病房途中严奶奶拉着严爷爷交代。

“干嘛要小万准备这些？”

“留给他们三个儿子。”

“黄金？”严爷爷一头雾水嘟囔着：“这、这是怎么个说起？”

“我想奶奶想把钱财，乃至于最好最珍贵的都留给你们吧！”想完成奶奶想做的，肯定奶奶的用心，是我这时可以帮忙的。

“好，那我去想办法。”回到病房，小万一听说，便打包票要严爷爷放心。

洗完澡后，严奶奶舒舒服服的睡着了。严爷爷、小万、我及医师四个人开了家庭会议。针对“菩萨说3天后会再见”是不是意味着严奶奶即将过世？别说我们迷信，临床上，的确是有些末期病人，仿佛是自己能预知大限、且蛮准的。我们做了一番分析及讨论，结论是：严奶奶目前生命征象稳定，生理濒死症状没有出现任何一项，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临死觉知（指病人有预感自己死之降近），但是菩萨预知的算不算数呢？不论如何，我们还是跟家属沟通，做濒死准备及严奶奶要回家后的居家照顾相关事宜。傍晚，严奶奶带着口服吗啡止痛药物、借了气垫床办理出院回家，临行前，我们约好隔天会去做居家访视。

隔天到严奶奶家，一开门，看到借来的气垫床放在客厅地上，严奶奶躺在上面，床尾摆着她之前自己准备的寿衣和鞋子。我心中充满疑惑，奶奶不是还好吗？3天不是也还到吗？怎么现在人就往大厅上搁呢？赶快偷瞄一下，奶奶闭着眼睡觉，呼吸相当平顺。

看到三个儿子及严爷爷都守在客厅，眼神透露着疲惫，看到我们立刻站起来，小万上前悄悄的说：“昨晚回来，妈说要去菩萨那里了，要里里外外都要干干净净，说不要吃东西、不饿，还说要睡在大厅。我就想说睡木床板又太硬，所以拿借来的气垫床搁地上，给妈妈垫着睡。”

“我看她明明说话很有力气，昨天睡得很好，一点都不像要往生的样子，只是这样不吃不喝好嘛》她还说连止痛药都不要。”严爷爷有百般的不舍。

“一般来说，往生前肠子蠕动功能会减弱，会不想吃东西。而这个时候水分吸收功能也会下降，不饿也不吃东西是正常的状况。奶奶意识还很清楚，肚子饿自己可以感觉到，想吃她会自己说的。”我宽慰着严爷爷。

至于几天往生的问题，经医师做身体评估，生命征象稳定度如出院当天，疼痛指数0分。奶奶回家后直说：“真好、真好。”针对全家守着一夜，没人敢合眼，我们让小万制作轮班表照顾，轮流看护和休息，提醒往生后还有不少相关的仪式，现在不保留体力，到最后一刻全部挂点，可能无法做好严奶奶交代的后事。

第二天踏入家门，看到奶奶由小万扶着在客厅走动，虽然可以看出体力衰弱、站不稳、会软脚，但奶奶精神很好，没有疼痛不舒服的表情，还边走边环顾家里四周。

“奶奶菩萨昨天还有来看您吗？”

“没有。”

“菩萨说的3天，也就是明天，会不会担心要去找菩萨？”

“有菩萨作伴很好啊，我都干干净净准备好了。”

“奶奶准备的很周全，爷爷还有儿子们都陪在旁边，还排班表轮值呢。”

“对啊，很好！我们小万不会是当家的老大。”严奶奶的称赞让小万很不好意思。

我还半开着玩笑：“小万的心思缜密周全，一定遗传到妈妈的认真。”

送我出门后，小万还是忍不住问：“我妈真的明天会走吗？不可能吧？”

同理小万的担忧我仍告诉他：“做好万全的准备，至于什么时间点，时候到了就到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严奶奶走得没有痛苦，很安详。”

第三天早上，我们再次来到家中，严奶奶很平静的在睡觉，但对叫唤没有反应，小万找我们到他家。一量血压，严奶奶收缩压只有70mmHg，呼吸出现了临终症状濒死前的嘎嘎声，四肢开始有些发凉，我们知道时间真的到了，邀家属一起帮奶奶穿上寿衣，念佛机轻声放着严奶奶生前最常聆诵的佛号，大家静静地陪在她身边，送她最后一程。

坚叔语记

常听到末期病人的家属问医师：“还剩多久时间”，而医师们总必须扮演神算，告诉家属一个时间点。

临床上医师如何判断生命末期呢？一般会依循濒死征象出现的多寡，出现越多，代表离死亡时间越近。濒死征象之一“临死觉知”，指的是病人预感自己死之将近，常发现病人会表示要回家，例如要回去天上的家，回主的怀抱等等，但这需细心观察，要区别病人是想回家做居家照顾，还是预告要回宗教信仰的家。

有的病人会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我看到你往生的父亲来接我了，我好像看到自己在排队上火车，车司，车长司机来收进站车票，跟我说你不是这一班的票，快下车！下车回头看，车的终点站是天国，我看到莲花座了、地藏菩萨来带我了。

身体是病人自己的，也就是说身体病况的好坏，病人自己是最清楚、最了解的，临床上发现，临死觉知的准确率极高，尽管通常家属多半信半疑，甚至，怀疑是病人胡言乱语，医疗团队会顺着病人意思，协助家属做万全准备，乃至于心愿的完成。

我的感想

台湾的人文关怀非常之高。就这篇文章来说，我在逐一打字的过程中发现，这本书的作者科学素养极好，文章描述的全是客观事实和客观经过，没有加入一点主观的评论和写作者个人的感受，这是非常难得的。他把自己的感受单独拿出来放到最后，这件事情读者会怎么想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不去做诱导，这也是大陆媒体极其欠缺的一种写作态度。

最后，请购买正版，版权所有归原著作，我做的这些也只是想在大陆推广这本功德无量的书，希望原作者保留权利，多多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