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朴树,我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女,而朴树亦只是我在电视银屏上看过的一闪而过的安静地弹唱着歌的忧郁男孩。只一眼,便宛若惊鸿,我的世界瞬间安静,只留下他深沉干净的嗓音如一条缓缓流过的河淌进我心中,画面中秋叶飘扬,一片璀璨金黄,歌声里却充满悲伤。于是,我记住了那个男孩,叫朴树。那首歌,叫白桦林。
悠扬的琴声,富有磁性的嗓音,苏联曲调的味道,犹如正在娓娓道来的泛黄纸张里的老故事,战争年代的男孩与女孩因残酷的战争而各分天涯,男孩在树上刻下彼此名字,以为这便是永恒的爱情,其实也不过是战争的墓碑,然而这也是爱情啊,犹如老屋子上盘垣的白鸽子发出的呜咽声,每每听起,心中不禁满是悲壮。
这一首白桦林,迷倒了一票少男少女的心,当然也包括我。于是更加想了解那个阴郁的男孩,知道他历经一个叫白衣飘飘的年代,那才是真正充满文艺气质的年代。而那个叫朴树的少年,他的骨子里是反叛的,他桀骜不驯,他高傲目空一切,他也喜欢持着一把匕首与整个世界抗衡。然而他又那么特别,不沾烟火气息,逆着人群,固执地发出自己的光。
1999年,他发表第一张专辑《我去2000》,然而还是喜欢读成《我去,2000年》,在这个迎来新世纪的年代,是更多人的思考,更多的对新世纪的憧憬,当然其中也夹杂着迷茫与恐惧。然而朴树是清醒的,在《new boy》里,他唱,快来吧奔腾电脑,就让我代替你来思考,穿新衣吧剪新发型呀。轻松一下window98,打扮漂亮,18岁是天堂,我们的生活甜得像糖。活脱脱冲出一波鲜衣怒马的少年,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有明媚的阳光和好闻的青草气息,空气燥热满是青春的味道,然而朴树却冷眼看着这一切,歌词里满是嘲讽,他质疑新世纪的一切,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并准确无误表达出自己对时代的触觉。他对这个世界不满,纵使世人不理解,他依旧独自吟唱。也因他这种直率,为当时尽是奢靡之气的华语乐坛祝入一股活泉。在《别,千万别》里,他赤裸裸地唱,就算全世界都丧心病狂,就算所有人都去抢银行,我也不会和他们一样。他喜欢和自己较劲,和这个世界较劲,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个世界正确的看法和对自己底线的坚持。他一直都是骄傲的少年,敢于说出“演艺圈除了我都是傻逼”的狂妄少年,他就那么高傲得看着这个世界,不妥协,酷到不行。他也是矛盾综合体,他唱,让我撞地吧,让我撞地吧,撞得头破血流吧。歌声中是对世界愤怒的呐喊,却也充斥着深深的孤独和绝望。此时的少年,沉静的外表下已是斑驳不堪的心。
2003年,终于迎来他的第二张专辑《生如夏花》,这张专辑从制作到歌曲的编排,都是朴树对他自己近乎严厉的苛责,也因他对音乐崇高的态度和纯净的追求,让越来越多的人熟悉并喜爱他。《生如夏花》里,他追忆逝去的美好年华,他诠释绚烂的生命,他逐渐变得不再那么悲观。他依然不可一世,但也没有同时走向堕落,这个世界给他绝望的同时,也给了他积极向上的力量,他在自己与世界中努力寻找平衡点,试着去理智地理解世界。也正如他所说:“我长大了,希望你们也是”。而这张专辑里,我偏爱《傲慢的上校》,他犀利吟唱:人如鸿毛,命若野草,无可救药,卑贱又骄傲,无所期待,无可交付,命运如刀,就让我来领教。是啊,人始终是拧巴的生物,生而卑贱却不甘卑贱。想要傲慢却有时不得不臣服于生活。然而啊这才是生活。我们的少年朴树,他惆怅过拧巴过却一直保有一颗真诚炽热的心,对生活同仇敌忾却从未磨灭斗志。
也就是在《生如夏花》大红大热这一年,被聚光灯笼罩下的已成为明星的朴树毅然决然退出舞台,留下孤傲的背影和观众的惋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在我理解中,最纯粹的音乐应该保有最初始的状态,不为外界所干扰,不为金钱所打动,不为名利所迷惑。而那个与众不同的朴树,他对音乐的追求本就高过任何一个歌手,所以,我想,这样的选择更适合他吧。
没有让我们失望,一曲《平凡之路》惊艳出现,曾经的少年沉寂十年,再度归来。重出江湖,爱他的人都醒了。2014年的朴树,两鬓间有些许白发,不再年轻。然而再细看,他还是拥有明亮的眼羞涩的笑和偶尔促狭的小动作。一言一行中,还是能看到当年影子。《平凡之路》中,依然是朴树式的前卫的混音和不知是什么语言的自唱,迎面而来的还是曾经的气息和感觉。多么好。多少年前他也曾如歌中所唱那般骄傲易碎,他为此深深质问苦苦追求,但多年后他似乎找到了生活的答案,不再纠结于过往,知晓荡气回肠是最美的平凡。他从那个尖锐固执的少年朴树逐渐蜕变成温暖深沉的大叔,但是岁月留给他的依然是不用刻意伪装便不落俗套的高贵的诗人气质,他依然是,永远是我心中的文艺青年朴树。
2016年,等到曲风酷似《生如夏花》的《在木星》,被其中禅意所吸引,它让我感受到生命沉静的力量。是的,若你千帆过尽,历经磨难再回头看你走过的路,淡定从容,不卑不亢,便懂这一意境。如有歌评所言:因为尘世浮华早已羁绊不住,生生死死大梦终酣,就像曾经的少年时代,如今永恒的无拘无束,采蘋才蘩溱洧木瓜。而歌中所指迷途白发人也终在繁杂乱象中找到自己要走的路,寻回自己的精神家园。任沧浪之水清浊,但观明月但聆江流。
歌中唱到,今日归来不晚,与故人重来,天真做少年。朴树,已经归来,也愿你如他般,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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