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一篇文章了。今天和学生一起学习老舍先生《北京的春节》,又想起来它。21年的春节刚过,今天拿出来发到简书,好似有点不应景。聊以纪念吧!
小时候,我最盼望的事莫过于过年了。乡下的年似乎来得格外得早。一入冬,空气里仿佛也就渐渐弥漫了年的味道。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小年。这天一大早,我的奶奶便开始踮着小脚忙开了。摆供,上香,磕头。嘴里面还念念有词,大意是祈求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之类的吧。传统里,这一天,出门在外的人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家来。记忆中,在县城工作的爷爷和父亲总是在这一天,在我们姐弟巴望的目光里回到家来。自行车在院里停稳的功夫,我们早就从包裹里找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直到现在,从父亲的手提包里翻出的关于小孩子的那一点点惊喜依然是让我倍感温馨的回忆。爷爷父亲回来了,家里就开始了真正的全家总动员。爷爷父亲负责打扫卫生,奶奶和母亲负责厨房里蒸煮煎炸各类事宜,我们小孩子负责玩。这时候,大人总不让小孩子插手,赶得远远的。一是怕打碎家里的东西,二是怕小孩嘴无遮拦,说了不吉利的话。而我总是不甘心闲着的,拿着扫帚动一下西一下,装勤快,然后再趁机跑到厨房,看母亲做了什么好吃的。灶台上摆满黄灿灿的蕉叶炸糕,灶王爷前也早盛满了一碗。看到这情景,我总是忍不住说:“呀,真多呀!”母亲这时就生气似地拿块炸糕塞到我的嘴里说“快出去,快出去!”好像我说“真多”是犯了嫌东西多之类的忌讳。“多”不能说,“少”就更别提了,总之,是少说为妙。
过了二十三,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写对子,贴春联。年初一拜年时,谁家的对子写得好,谁家的字写歪了,谁家的寓意好,总免不了一番评论的。父亲的毛笔字写得好,也爱从报纸杂志上摘剪各类对联,有时自己也会对上两联,所以每逢过年我家的春联总免不了要遭到大伙的一番赞叹。四邻五舍家里大字写得不大好的,就早早地买了红纸送到我家来让父亲代劳。谁不希望得到大家的赞美呢?每到这时,家里的红纸就堆成了一座小山,父亲总是笑呵呵地埋怨,“这得写到啥时候?”好像埋怨,言语间却有掩饰不住的自得。这时,父亲开始放下手头的活计,摆好桌子,裁好红纸,,研好墨汁,开写了。我乐意在一边伺候着,每写好一张,我就小心翼翼地摆在一边的空地上。等一家的写完,晾干,父亲就催着我送去,生怕耽误了人家张贴。春联写好了,贴好了。家家户户到处是红彤彤一片,好像日子就这样开始红火起来了。
除夕,除了贴对联,还有一件重大的事,那就是上祖坟。你听吧,一到了下半天,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从四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层出不穷。这声音渐渐浓稠了,浓稠了,又渐渐稀疏了,稀疏了。我心里激动得很,很想去一探究竟。然而我是不能去的。上祖坟只能是家里的男劳力。记忆里总是爷爷,三爷爷提着大盘的鞭炮带着父亲叔叔堂哥弟弟们一起去的,场面很是壮观。如今,时光流逝,爷爷和三爷这两位慈祥善良的老人早已离了这人世多年,我也只有在泪眼婆娑里回忆他们的音容笑貌了。这些年,叔叔堂哥们都在外地工作,成家,赶在除夕上祖坟的次数是屈指可数了,上祖坟的队伍是大大缩小了一圈。
除夕的晚上要守岁。小时候家里是没有电视看的,唯一的娱乐是家里的半导体收音机。一年了,父辈们在一起要聚一聚的,喝喝酒,说说话,而小孩子没事可干,总是撑不了多长时候倒头便睡。
你听,零点一到,有几家的鞭炮声便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好像晚一点就赶不上趟似的,而且放鞭的声音之大,时间之长也是令人震惊的。这样的人家大抵是新娶了媳妇,起得早。我家有爷爷奶奶,所以总是起得不那么早。往往是拜年的人都一拨拨的上门了,我家还没有吃完饺子呢。说起年初一的饺子,我们姐弟一向是不愿意吃的。一是因为是素馅的(传统里讲究年初一一定吃素,预示着一年都素素净净);二是因为起那么早,谁有那个味口,那个闲心?总想着赶紧到外头去逛一圈。但是,年初一的饺子不吃是不行的,不吃好像就意味着这一年都没饭吃似的,所以我们总是在母亲的监督下装模作样地吃上两个。饺子一吃完,我也想和弟妹一起四下里去逛一逛,一是为凑热闹,二是为显摆显摆刚穿的新衣。但是,不行的。我那时虽然人小,但常被重用,留在家里陪着爷爷奶奶,招呼来拜年的乡亲。我本不大爱说话的,但在那一天,我的嘴不得不像抹了蜜,招呼来拜年的叔婶之类的抽烟吃糖。爷爷奶奶也总是被一遍遍地握着手询问“起得早不?”“吃了几碗扁食(家乡老一辈人不说吃饺子,说吃扁食)?”在人们的寒暄里,太阳渐渐升高了,空气中的硝烟渐渐淡了去,黎明前的喧嚣和热闹也渐渐淡了去。年,就这么慌里慌张地跑了。
年初二走亲戚。这天一定要走的是新过门的媳妇带着女婿,厚礼回娘家。娘家也必定要用大席来款待,另外还要喊上四邻八舍有头有脸的人物作陪,很是隆重。其次就是走姥姥家了。总之,这天要挑重要的亲戚先走一走。这亲戚可以一直走到正月十五的,十五不过还算年。
正月十五元宵节。说是元宵节,其实小时候在乡下,我是没见过卖元宵的。不像今天,想吃随时可以吃,而且花样繁多。但对小孩子来说元宵节打灯笼是最有意思的事了。你看吧,天刚一傍黑,大街上就出现了三三两两打灯笼的孩子,待夜色黑暗下来,东西大街上就成了灯笼的海洋。那时的灯笼没有现在这么高级,大多是纸糊的,五颜六色倒十分漂亮,但若风一吹,或是碰到了其他灯笼,马上就会化为一团灰烬。所以其时大街上除了比谁的灯笼漂亮之外,还比谁的结实。在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中,时不时传来一两个孩子的哭声,不用看就知道准是谁的灯笼烧了。我们姐弟最盼望打灯笼了。晚饭都来不及吃,就急急地出了门。当然最关键的是还不忘打上父亲从城里捎回的大红的塑料灯笼,圆圆的灯笼身上有两条活蹦乱跳的红鲤鱼,灯笼底下缀着长长的红缨,煞是漂亮!最关键的是它不易烧着。我们姐弟很自豪地挑着它在街上走来走去,很是羡煞了一帮小伙伴。如今,灯笼的花样不知多了多少倍,但元宵节打灯笼的孩子却是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少的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呢?
元宵节过了,年也就真得跑远了。
如今,大地又褪去了一身的浮华,我也早已嫁做人妇在异乡谋生多年,故乡的春节便也久违了多年。冬气渐浓,年的脚步渐近,故乡的新年便也只有在我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氤氲起来了。
2012年11月30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