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二牛

1、

“想好了吗？“阴影中的声音问道。

“用我的灵魂交换，便可得半神之躯？”二牛挠了挠头。

“如何？”阴影中那人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不用了，俺这身子力气，村子里的人都说俺天生神力，是个半神咧！”二牛憨憨地笑了笑。

“你！你会来找我的，到时就来此地找我。”阴影中一声叹息，再没了声音。

二牛看着面前的阴影处，挠了挠头，右脚抬到半空，想了想，又收了回来。

二牛这个名字是他娘给起的，因为他从小长得就壮，天生神力，所以娘给他起名叫二牛，别看名字土气，但是人长得也是俊俏，好生穿着起来，也能跟个秀才一样。

人长得俊俏，又壮实，又能干，村里人别提多喜欢二牛了，尤其是村里的张大娘，总想着让二牛做女婿。

二牛就一点不好，胆子比较小，因此大家也没少拿他开玩笑，今儿个要不是天太热，打死也不敢进这破庙里避暑。

刚才的对话发生的太过突然，二牛也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不觉有些发怵。

“二牛！二牛！”

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手，吓得二牛转身向后跳了好几米远，站稳后才看得清，原来是熟人。

“刘老爹，您可吓我一跳！”二牛有些埋怨，小声嘟囔着。

“嗬！可不是吗，你这都跳出去三米远咯。”刘老爹打趣道，又瞧了瞧二牛身后：“我说你小子跟这盯了半天，自顾地嘟囔什么呢？”

二牛这又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事，刚才被刘老爹吓了一跳，这会儿离那角落又近了，两个跨步又迈回到刘老爹旁边，眼神有些躲闪。

“没，没啥子。”二牛赤着膀子，上半身好似沁在了水里，打着哈哈问道：“刘老爹您怎么来了。”

刘老爹这才想起来找二牛是有事情，收起了嬉笑，皱起了眉头。

“二牛你快回去看看吧，阳儿的病情又严重了，阳儿他爹前几日重金请来了京城最好的郎中，今儿也摇头叹气地走了，钱也给退了回来，怕是时日无多了，村里都知道你和阳儿从小就好，这会儿她见见你，心情也能好点，所以啊，哎，二牛！二牛！”

刘老爹话还没说完，一抬头都快看不见二牛的背影了。

“唉，这俩孩子也是苦命嘞！”刘老爹摇摇头叹了口气。

2、

“阳儿，你今天真漂亮。”二牛挠了挠头，盯着阳儿傻笑着。

“哼，二牛哥是说阳儿以前都不好看吗？”女孩羞红了脸嗔怪道。

“不是不是，阳儿你误会了，二牛哥是说阳儿今天特别好看。”二牛赶忙摆手。

“那还是说以前不是特别好看咯。”阳儿叉着腰，抬头佯装生气地看着二牛。

“不是不是，是……”二牛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直在那挠头。

阳儿噗嗤一笑，上前给二牛整理下衣衫：“好啦，我知道二牛哥要夸阳儿，别挠头了，要是挠成秃头，阳儿可就不喜欢咯。”

“哎，是是是，不挠了不挠了，阳儿说的是。”二牛傻笑着，刚想挠头，手停在半空，又放了下来。

阳儿笑的更开心了。

初春的天气最是清爽，没有盛夏烦闷的温度，也没有深冬刺骨的寒风。

清爽的微风夹杂着泥土与露水的清香，拂过脸颊，使得人神清气爽的同时也感受着大自然的美好。

男孩和女孩靠坐在山顶，闭着眼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无比惬意。

“人的心有时候很大，可以装得下整个天下；可有时候却很小很小，只能够住的下一个人。”二牛突然一板一眼地自顾自说了起来。

阳儿愣了一愣，随即噗嗤一笑。

“二牛哥，你这哪偷来的坏话。”

二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手，又放了下来，挠了挠胳膊。

“这个，前几日听隔壁孙秀才对秀红说的，俺觉得挺好的，就……就记了下来。”

阳儿羞红了脸，偏头轻靠在二牛肩膀上，轻声道：“二牛哥你真好。”

“阳儿更好，俺娘说了，俺二牛有福气，能讨得阳儿的芳心。”

“哼！二牛哥学坏了，总说一些个坏话。”阳儿嗔怪地轻捶了下二牛。

“没有，阳儿，二牛哥没学坏。”二牛赶忙解释。

“就是学坏了！”

“哪有。”

“就是有，以后不许和那孙秀才学一些个坏话。”

“是是是，阳儿说的对，以后不跟他学了。”

山顶的对话简单而又重复，笑声却整日充斥着山间，惊走了飞鸟，艳羡了时间。

清晨的阳光总是让人心情愉悦，落日的余晖也总是使人思绪沉重。

不知不觉黑暗笼罩了大地，笑声也逐渐消失了，整个山间似是静止一般。

“二牛哥。”女孩不舍地移开男孩的肩膀。

“阳儿。”男孩满是爱意地看着身旁的女孩。

“三年后，我爹要是还不同意咱俩的婚事，二牛哥便带着阳儿私奔吧。”女孩抬头看着男孩，眼里满是坚毅。

二牛宽大的手掌轻抚着阳儿的脸颊：“阳儿放心，二牛哥有的是力气，一定会赚够了银子娶你过门的。” 

“二牛哥。”阳儿握住二牛的手掌。

“阳儿等你。”

3、

三年后……

“休想！”

二牛与阳儿齐齐跪在地上，正对面一位中年男子高坐主位，随着男子一声大吼，手边的茶杯应声而落。

“二牛，以后休要再缠着我家阳儿，我念在你为人朴实善良，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下一次就不是这么客气了！”

“爹！我和二牛哥是真心相爱的！”阳儿抬起头倔强地看着父亲，泪花了妆容。

二牛垂着头，低声恳求着：“伯父，二牛真心喜欢阳儿，而且二牛也赚够了伯父当日与俺说的银子，恳请伯父成全！”

说着，便不停地扣头。

“哼，真爱？成全？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以为你二牛为人老实，如今阳儿与你厮混了些时日，竟学会了如此粗鄙之语。”阳父怒起拂袖。

“井蛙妄食天鹅肉！断了此念吧！”

“父亲！”

二牛也不听，自顾扣着，血染了满地。

“你！”

阳父气的抖了抖手，随即叹了口气，和声道：“罢了，念你对阳儿不薄，实话与你说了吧。”

“二牛，你对阳儿的好，伯父清楚，但你要知道，阳儿身子弱，过不得苦日子。”

“爹，只要您应了我与二牛哥的亲事，什么苦我都吃得！”阳儿乞求着。

“伯父！您放心，只要有俺二牛在，便不会让阳儿吃半点苦。”二牛抬头，任由额前的鲜血打湿衣襟。

“唉，二牛你也别怪伯父。”看着二牛眼中的希奕，阳父也有些不忍，偏过头继续说道：“当初这娃娃亲是我与你爹定下的，可如今，如今你们铁家……唉！”

二牛性子耿直，却也不傻。

当初，铁家的声望、财力无人能比，可如今铁父去世十余载，铁家没落，二牛与母亲相依为命，堪堪果腹，还谈何嫁娶。

“况且。”阳父继续说着：“前些日子京城的王大人专程上门提亲，我已应了此门亲事，二牛你……”

“伯父，二牛知道了，从今往后，二牛不会再缠着阳儿了。”

起身，告辞。

二牛没再看阳儿，只有手中不断滴落的鲜血诉说着二牛的心声。

血迹倔强地直流到大门口，仿佛想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可惜，终究会被尘埃掩盖。

门内，哭声夹杂着叹息声。

哭诉这命运的不公，叹息这缘分的缥缈。

4、

“阳儿，阳儿，二牛哥来了，你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二牛强忍着泪水，却还是不争气地自顾流了下来。

“二牛哥，你瘦了。”阳儿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苍白的脸颊掩盖不住此时的欣喜。

“二牛哥没瘦，二牛哥壮着呢！你看！”说着，二牛挥了挥双臂。

阳儿吃力地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二牛的脸庞。

“二牛哥，阳儿，想你。”

阳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泪水映衬着苍白的脸颊，显得更加的憔悴。

“二牛哥也想你。”

多年的相思，万千句话语想对眼前的人儿说，到了嘴边，却只汇成了一句。

当日一别，三年已过，二牛信守着对阳父的承诺，甚至连外出耕田也要绕路过去。

阳父说的对，如今的铁家不同往日了，阳儿嫁到他铁家也是受苦受累，二牛爱阳儿，他不会让阳儿受苦的。

二牛陪着阳儿说了一天的话，一如那日在山顶，对话简单而又重复，笑声却充斥着整个院子。

“二牛，当年是伯父的不对，不该毁了婚约，不然……”阳父轻叹了一声，道：“不然阳儿这三年里一定会过的很开心的。”

“二牛知道，您也是为了阳儿好，那王大人家……”

“莫要提那王大人。”阳父打断了二牛的话，一脸怒容：“那日你走后，阳儿便一病不起，那王大人听说阳儿得了重病，便辞了婚约，这几年我有心想请你过来，可，可这话到嘴边，伯父实在是开不了口。”

二牛有些悻悻，这几年他听说阳儿生了病，曾偷偷过来看过，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弄些阳儿平日里喜欢的小物件，托人送过去。

“伯父，阳儿这病还有的治吗？您放心，不管刀山火海，您只管吩咐！”二牛一脸正色地拍着胸脯。

“唉。”阳父摇了摇头，叹道：“连京城最好的郎中都说了，除非神仙下凡，不然……唉，二牛啊，这些日子你就多陪陪阳儿吧，如若不嫌弃的话，伯父希望，希望你与阳儿将婚事办了，也算了了阳儿的心愿吧。”

“伯父，伯父您答应了？”二牛怕是听错了，激动地掏了掏耳朵。

神仙吗？二牛心中窃喜，我倒刚好认识一位！

“事已至此，能让阳儿高兴高兴也是好的，伯父也看出来了，今天是阳儿这几年最开心的一天了，只要你不嫌弃，伯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多谢伯父，不，多谢岳父成全！”二牛脸上乐开了花，话到一半，赶忙改了口。

望着二牛蹦跳的背影，阳父心里五味杂陈。

“唉，人老了，眼容易瞎，连这心，也容易瞎啊。”

5、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阳儿，你今天好漂亮啊。”二牛满是爱意地看着阳儿。

“哼，二牛哥是说阳儿以前都不好看吗。”阳儿羞红的脸颊稍稍掩盖住了苍白。

“好不好看都是俺媳妇了，俺媳妇最好看了！”二牛憨憨地笑着。

阳儿也顾不得嗔怪，此时的她满是幸福。

轻揽着佳人腰肢，二牛暗自下定了决心：“阳儿，俺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6、

“你还是来了。”阴影中的声音透着疲惫。

“神仙！你是神仙！求求您救救俺媳妇，只要您能救俺媳妇，俺二牛的命给您都成。”

二牛跪在地上扣着头，一如那日在阳父面前，血流满地。

“唉，等了你六年，六年前我便看到了今天的结果，但我不是神仙，我也救不了她，要救她，还得看你。”

二牛抬起头，泪水混着鲜血兀自留着。

“俺知道，灵魂，你不是要俺的灵魂吗？给你，你要啥俺都给你！只要能救俺媳妇！”

“你要知道，你用灵魂与我交换，后果……”

“给你，俺都给你，怎么给你，挖心吗？俺现在就挖给你！”

二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救阳儿命的稻草，语无伦次地抽出腰间的镰刀，抬手便插向心脏。

阴影里，一个人影微微抬手，二牛应声倒地。

“与我灵魂，你便没了七情六欲，半仙之体，却也只是冥界的傀儡而已，若不是看在你我有着相同的遭遇，我也不会苦等你六年。”

“唉，世间事，唯情字难解。”

庙中，阴影逐渐散去，一束阳光照射进来，留下长长的叹息。

“何为心跳若狂，何为黯然神伤，何为奋不顾生，何为，念念不忘……”

冥界

“二牛哥！”

远远地，一个倩影朝着二牛高喊着挥舞手臂。

“二牛哥你也来啦！”阳儿开心地看着二牛，似是想到了什么，玉手掩着小嘴惊呼道：“二牛哥你怎么也来了，难道你也……”

二牛看着眼前的人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该是相识的，她喊我二牛哥，二牛？我的名字吗？可我没有名字啊，我不是叫摆渡人吗？

算了，这次的任务就是将她带回人间。

“跟我走吧。”二牛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哦。”阳儿乖巧地跟在后面。

End

女孩双手环抱着膝盖，一个人坐在山顶。

“二牛哥，你看，我的病好了，我可以自己爬到山顶了呢。”

“二牛哥，你听，那群鸟儿这次没被笑声吓跑哎。”

“二牛哥，你应我一下……”

“二牛哥……”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了抽泣。

春风拂过，女孩张开双臂，任由那湿冷的风拍打在脸上，却勉强地笑着。

“二牛哥，今年的风，好冷啊……”

远处，两道身影望着女孩。

“总觉得俺认得她。”赤膊男子自顾地说着。

身旁黑衣男子不语。

“看她这样，怎么感觉俺这里有点不舒服呢。”赤膊男子比划了一下心脏的位置，疑惑地看着黑衣男子，“这里……是什么？”

“是忧，是怖。”

“忧？怖？”

“走吧，我们该离开了。”

“哦。”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何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