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于旧社会,以前家中在小镇上开了间茶楼,在张浦镇上算得上头一号茶馆,后来生意渐好,祖母便邀请了一帮艺人说书唱曲,以招更多茶客。因为家乡张浦地处小镇,来的都是一帮“跑江湖”的艺人,大牌自是不会来的,但当时好多名艺人都是“跑江湖”出生,听说后来也有成为名家的。
父亲当时还小,祖母因忙于生意,而祖父双目已瞎,故无人照看他,任由他在茶厅中窜梭,自有茶客无聊时逗他,而那帮艺人在小憩之时也喜欢逗弄这个“少东家”,还把笛子,胡琴、箫等乐器教他玩,应该说父亲还是有些艺术细胞的,反正后来父亲江南丝竹样样皆能,特别是胡琴、弦子竟具有一定水平。
记得小时候,特别是在夏天,上午母亲便买个西瓜吊在井中,太阳下山后,我们一家在自家天井中摆个长春凳,父亲吊几桶井水浇在地上,照例父亲要喝上一小杯,母亲便把井中的西瓜吊上来,然后切好摆好,父亲便拿出胡琴来拉几曲,听上去苍凉悲亢,反正当时我觉得胡琴拉出的好像都是悲伤的乐曲,能给夏日增加凉意。后来听着听着,也颇有好奇之心,便缠着要学,学不了几天,便觉索然无味,而母亲又说了一句“叫花胡琴一黄昏”,我听那“苏武牧羊”、“二泉映月”果然颇有街上讨饭叫花子的风味,于是就再不肯去学了,父亲只是摇头叹气一番。 父亲有二把胡琴,一大一小,大的他说是二胡,小的是京胡。平时他常拉的是二胡,而京胡则是碰上喜事或逢年过节时拿出来的,他拉时还要不时哼上几句“我正在城楼观山景”之类,神情也很得意。后来镇里文化站也闻名前来,拉上父亲不时出去表演,而父亲说他出去演奏的最多的是弦子,而家中买不起弦子,我又从来没去看过他演出,所以至今想来很是遗憾。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岁月的沧桑爬满了父亲的脸颊,他的孙子、孙女辈听到他的琴声照例很感兴趣,可照例跟我一样无心去学,父亲不时叹息“琴箫瑟琶笛,你们难道没一样感兴趣的”。但不知什么原因直到他去世后辈中终究没有一个去跟他学什么江南丝竹。
应该说父亲是带着遗憾走的,丧事过后,我突然发现挂在墙上的那两把胡琴,于是在一个黄昏时,我便拿下二胡“咿咿呀呀”拉了起来,女儿跑过来叫道“爸爸拉得好难听,爷爷拉得好听”,我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很少流泪的我,眼泪下来了,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五七”时,姐姐提议那两把胡琴还是给父亲用吧!我们众弟兄竟全部同意,于是一阵飞烟中,父亲的胡琴终于化成了灰烬。而我耳中却常响起那琴声,而且挥之不去。 但愿泉下的父亲的胡琴能拉出欢快的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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