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

几个朋友对我描述的爱情的状态表示遗憾，认为过于理想化，一个下里巴苦钱的人唱什么高调？其实，我也遗憾。我知道她们未必赞赏一针见血的尖锐，但比较包容我的偏激，所以没有反击，这是比较遗憾的。包容是艺术行为，很讲究尺度，他们只是婉约的遗憾，没有痛击，或者是、不屑？

是经常有人天真地说，爱情天长地久，听来让人感慨和无语。这还怎么说呢？照他这个欢欣鼓舞的样子，那是误解了。在现在的时空下，鲜有一段爱情是可以长久完整的，通常，不是消灭在婚前，就是消灭在婚后；不是死在体制外，就是绞杀在体制内，何况还有时间这个敌人，没有一段爱情历久弥新，到了最后，都是变质的。只是当事人有时不这样看，不说变质，说升华，例证是爱情变成亲情，变成什么是次要的，本质是爱情死了，不能因为变成亲情，连带爱情更持久了。

爱情天长地久的意思有时是这样的，不同于俗世男女的婚姻爱情模糊不清的交往，无始无终的结合，或者无疾而终的平淡，有时候爱情轰轰烈烈，泣鬼神，惊天地，比例极低，譬如七仙女，譬如罗密欧，都是此类，好像真的爱情了，也真的天长地久了，但是，仔细一想，真正能天长地久的是爱情这个传说，是"传诵"在天长地久，爱情只是顺带出台，因为他已经结束很多年；此外就是爱情这项活动，无论心里还是生理，在人类长河中滔滔不绝，人们前赴后继，造成这个主题经久不息，天长地久，于是人们误解了，以为“天长地久”四个字是为了歌颂他们的爱情而存在的。

没有一段爱情可以在“本我”这个层面上天长地久，如同我们高呼万岁，其实不过百年不到，人们赋予审美的意义超越生命和时间，在文明的框架内天长地久。在现实上，砸场子的是小三，在爱情这个戏码里，小三是个永远光鲜的B角，说明了爱情天长地久其实有个完整的说法：两个人的爱情很容易死亡，但爱情的接力赛天长地久。此处可以作证的人很多，无论的贤良恩爱的傅雷夫妇，还是私奔在前离异在后的陈独秀和高君曼夫妇，或者和或者分都轰轰烈烈的郁达夫和王映霞，还有很多，不一而足。

我调侃的不是爱情，只是看不惯人类自我陶醉的样子，人类有珍稀的爱情本是美好的事情，但不能为了宣导美好，非要说天长地久，所以，唱唱反调。我的意思是爱情因为注定要死亡，才美好，就如同人生注定要消亡，才珍贵。

任何生命都有长度，任何事物都有周期，爱情作为人类的一种心理活动，注定是不能长久的保持巅峰状态，加上生理周期，和人性喜新厌旧的弱点，爱情的死亡是不为人的意志转移的，其实是正常的，然而偏偏要歌唱，我疑心是为文明下的婚姻观服务的，简言之，敲边鼓的。

中国人对婚恋不敬的人不多，公然唱反调的是张爱玲，“婚姻是长期的卖淫”，听起来惊世骇俗，但也就是说说而已，她和我们一样恋爱结婚，再恋爱，再结婚，在一生中，恋爱同居结婚一样也没有拉下。据说马克思也有此论，没有看到原文不好乱说，但是他和燕妮的婚姻倒是被视为爱情经典的。充分说明，有些事情不论我们用何种态度对待或者何种语气调侃，可能我们会用同样的方式走过。有些同样的事情，我们一样做了，却有不同的说法，只是因为我们要么想显示不屑，要么想显示高明，骨子里是表现欲。

所以，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中国人的婚恋观区别于爱情观，一向非常现实。普遍地不以为耻的认同交易心理，但是交易不能称为交易，称门当户对。至于粗俗的父亲说，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小子，只是一个急切的、口不择言表达，不能因为粗鲁就觉得没有道理。

我也不免反省，对她们说，我只是试图极端地描述这样一种爱的境界，在我的文字乃至生活里，未尝不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反映的是，我认为爱情应该是到达这样高度的，才不是随口置喙的“我们相爱啦”！当然，因为也知道比例极低，所以才不自信，说是游戏的笔触。

从生活的角度出发，相信大多数人其实能接受甚至更喜欢生活的概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旦适龄，就步入生活的另外一个阶段，起码可以不止于食，进而可以色。如果凡是极致，那真不知剩女云集，光棍几许了。所以，一般的般配之后，也能相濡以沫，未必是在纯粹的状态下继续纯粹，人性正好至柔地、适度地丰润婚姻，仍然让人动容。

饮食男女的相处之道，婚姻未必是最好的制度，但一定是最可行的，如同高考，未必最优，但最可行，因为通常最优的制度需要人性的无私，但事实不可行。譬如不考试，怎么保证最大限度最基本的程度的公正？婚姻也是如此，只以爱情为基础，不如同只以钱为标准，如何一夫一妻？资源一定是马太效应，婚姻外婚姻内的弱势群体如何得到最基本的保障？所以在爱情和婚姻的问题上，我是中庸的，甚至是和稀泥的，甚至我常说，差不多就行了，反映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心态。

只不过生来喜欢在此类问题上较真——他们说的，越老越罗嗦，其实是他们较真了我才较真的，……（此处省略500字）好吧，不争论，是我较真。其实是他们看到我的认真，没有看到我的游戏，或者说，我是认真地游戏着我自己。因为在这一点上，我看到了趣味所在，所以兴致盎然，亲，你不知道吗？

起先是不经意的，后来发现几乎是普遍，人类喜欢自我安慰。而且自我安慰的跨度还很大，泛滥一点，就是阿Q，就是国民麻醉，上升到成功学，就是积极宽容的精神，这个看时代需要。在现在这个和谐社会，有梦的时代，自我安慰，在无公害的程度下还是很可爱的，我说的可爱类似不禁莞尔的样子，是的，挺女性化的，因为在这个主题下，女性的主权意识是值得重视的。我们在相爱这个问题上的自我安慰也是一时茂密的。明明是等价交换，或者利益最大化，但必须冠以相爱的帽子。

现代婚姻制度与其说文明产物，不如说群体博弈的结果，不严谨地说，婚姻制度是穷人对富人的一种制约，要求合理分配性资源的诉求的实现，或者说即使富人仍相当多的占有性资源，但不得不对穷人的性权利有个基本的认同，特别在名分等文化的影响下，公平的特点似乎越来越明显。婚姻在现代文明进化过程中，理性经济人的行为特征非常重要。但是现代人仍然是人，仍然需要感性的满足，不能满足配种式的结合，所以相爱或者以相爱的名义仍然是巨大的需求，因而，在这个问题上，爱情和婚姻在语境上的一致是空前的，即使在高度物化的今天，说宁在宝马里哭也不如何如何的人，即使道出了很多人不以为耻的交易心理，但一旦说得赤裸裸，仍然遭受巨大的广泛的道德指责。至于这里是否有反向利用传媒炒作出位的嫌疑，则不在讨论之列。

即使如此，人类文明成果影响下的人类，仍然有相当的可爱之处，因为交往频率的原因，因为互动的原因，因为经济共同的原因，甚至因为沉没成本等各种学科的解释的原因，夫妻双方会表现出相当的爱护和体贴，但又如何呢？说到底这仍然是婚姻中自利的行为，你不要以为我鄙视这样的行为，不是，我赞赏这样的结果，这说明我们人类通常是高度理性的，认清了在婚姻制度下这是最可行的方案，最有执行力的，最高效最舒服的。我认为一般而言，理性的选择更长久，万里风烟，一溪霜月，冷暖自知，更值得肯定，何况如果不用极端的环境去假设或者考验，这里的温暖通常可以维系终生，不断丰满。既然为多数人向往，称之为爱情也不过分，毕竟，有很多人一生不会遇到极端的环境，“文化大革命”是百年浩劫，不说也罢，东德制度也崩溃了，向前看，是吧？其他的，何必苛求呢？

有一点需要说明的，对婚姻的主导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仍然是总体上的，如果没有太大的悬殊，一般是性别特征左右局势，在性的问题上，历来男人猴急，女性慢热，在后期，局势发展很难逆料，但在初期，女性很具优势，譬如约会中男孩付账仍是主流，譬如彩礼总是男方出，譬如情人节满世界捧香花的总是满脸青春痘的男孩，有车有房总是对男性的要求，譬如，不说，太多。求偶心理的行为外化，在人类，被美化为追求—一个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视作爱情的一部分，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不能不顺便说一句，女性独立意识的被消亡，就是在这样的不经意之间。

意识到了的彪悍新女性们，另当别论。

所以，好吧，爱情很美好，不过，我们有没有爱情其实不重要，但我们通常在美好姻缘中度过一生，我们对身边陪伴我们一生的人充满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