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鬼差的泊船位分在酆都车站北广场旁边,紧挨着岸上的苏氏饭馆。
三途河流经此地时轻飘飘地拐了个弯,恰好勾出一笔浪静风平的水域。百年前地府城区扩张时,这一带被划成了交通港,每日总有不计其数的蒸汽公车和单桅帆船裹着缭绕的雾气腾空而起,运送无常与鬼吏们外出执行公务。
才过了冬至又进腊月,清闲了没两天的鬼差重新忙活起来。年关将至,大批纸钱正在涌向来地府的路上。噫,听前辈说那些个元宝大钞,叽叽呱呱,又不识路,总是聚集成一团嚷嚷着收款人的名姓,稍不留神就堵在进城的甬道上,得有鬼差一路迎着才好。
傍晚太阳将将落山,他便叼着包子上了单桅小船。起飞时又经过苏式小馆上空,胖老板正伏在门前的陶翁上鼓捣着什么。
八成又是折腾他那蜜酿酒吧。小鬼差撇撇嘴,驾驶帆船驶离酆都。
月光清冷极了,映得平流层中云线如起伏绵延的泡沫礁石,毛蓬蓬浮在远空之海里。帆船前头高高的桅杆上悬出一星黄色灯光,在夜黑里明亮如巨鹰之眼,驱牧着一群嘈嘈切切喋喋不休的纸折金元宝和黄纸钱,避开风雪往回赶。
眼见着黄泉近了,前头忽的一阵卷地风来,雪片陡然大了一圈。鬼差忙忙避开,却见那团雪片又涌至船头,叩得木板笃笃直响——竟是一大沓字迹工整的信笺!领头的那张身上撒小梅花,吭哧吭哧攀上船舷,轻轻弯了弯腰:
“我们都是从各地零散着送上来的,我要去找苏胖。”
“我找元九!”
“我!我!我们几个要去见李子实!”
红格纸、梅花笺、熟宣……还有一些绿方格作文纸争先恐后自报家门,鬼差皱着眉头把它们归置归置,都坐上了甲板。
等进酆都城交接了任务,银钱元宝都排队入库等着分发,船上的字纸们也熟门熟路地散进各处找人去了。
鬼差扯住路过的小会计,好奇:
“咱们这儿……有谁叫苏胖吗?元九又是谁?”
小会计一抖算盘,掀了掀眼皮:
“车站北广场,苏式饭馆的老板就是。”
那个成天琢磨着用蜂蜜酿酒,做红烧肉很好吃的山羊胡子老板?
小鬼差泊好帆船,上岸就往饭馆去。刚到门口就听见朗声大笑,探头朝里再看,桌案上那张梅花笺正被老板捧在手上细看。
“今年又是这个后生!”
老板捋捋胡子,笑眯眯地将信纸收进抽屉,窗前的梅瓶轻轻晃了晃,抽屉里又响起细盈盈一声:
“何处无一碗鱼羹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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