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卢沟桥事变后的第三天,边家务热闹起来了。今天是刘巧妹与何大龙回娘家的日子,刘三炮要杀鸡宰羊办回门宴。按冀中的风俗,不管谁家办红白事,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小孩子们几乎都要来吃上一顿;当然也没有白吃的,按远近亲疏多少都要上礼钱,这刘家在边家务是大户头,当家子亲戚多,三炮徒弟也多,这样以来,他家的红事像过庙会一样全村都动起来了。一大早刘布头和他媳妇刘看花带着百十号人去三岔口去接妹子妹夫。
这时候,太阳已经挂在头顶上,刘家院子里,说笑声与夏天的天气一样,热的让人头上冒了烟;大红掛帐高高地挂着,帐布条子飘飘摇摇地在热浪里摇曳;刘三炮穿戴着整齐,头上早冒出了汗,与数位族亲长辈以及胡管家站在院子里迎接出来进去的人流。
孟宝田一大早赶到边家务,本来要把日本人在卢沟桥开了枪挑起了战事的这个情况给刘三炮念叨念叨,想通过他组织抗战支前队,来了一看他家办喜事,忙的刘三炮根本坐不下来,硬按着孟宝田坐在主桌的客位上,孟宝田再着急也只得等事过了再说,这回儿他正与刘家长辈刘焕臣唠着闲话。刘三炮站在院子门口不断跳着脚往村外大路上眺望,心想,接亲的人们该回来了。
竹山庄夜袭三岔口扑了空;何大龙得到信儿夜里跑了。本想抓住何大龙,要挟他投靠自己,也在皇军进攻保定时做内应。贼不走空,顺手抓了大龙他娘和新过门的媳妇巧妹,也算没白跑。这时,他正站在被吊起来的大龙娘面前,给大龙娘说着什么。
这里是高阳竹山会所地下室,也被他们改造成了审讯室。三个年轻的日本特务光着上半身,拨弄着炭火,炭火突突冒着火苗子,像狮子的血盆大口,地下室里被火烤的像蒸笼,每一个人都大汗淋淋的,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龙娘闭着眼抿着嘴,好像睡着了,任由竹山庄哇哇乱叫唤。
刘巧妹被竹山庄他们抓住后,被带到二楼纯子的房间里,她害怕,不知后边又要发生什么事。她本来刚刚新婚,与何大龙睡了一觉,醒了却不见了大龙的身影,也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今天又是回门的日子,大龙跑了,自己又被抓了,婆婆又怎么样啦?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她越想越闹心,好像万丈高楼一脚踩空,心里像十五个兔子打架,七零八落没个准主意,房间里阳光直射进来,照的人暖洋洋的,可是巧妹却少见的感到阴冷。
纯子这时,纯子端着一杯茶递给巧妹,巧妹没看她下意识地接过来,手抖动、水撒出几滴。
别害怕,我从认识你,还没见过你这个样子。纯子软软地说着,坐在巧妹对面,她已经脱去上衣,只带着抹胸,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磷光,像一条鲫鱼,在巧妹面前炫耀。
我没害怕,你们日本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见,有什么可怕?巧妹说完,一口喝下茶水,仍然保持着一往对她的态度,她暗自想,这个日本女人真白,真臭美。
纯子在边家务竹山布坊是以竹山庄的侄女身份帮助她叔叔的,所以她的特务身份巧妹根本不知道,再加上纯子善于伪装,平时总以学生的懵懵懂懂示人,边家务的人对她印象还不错。
这时的纯子仍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她的色厉内荏与她的年龄不相符,这也正是纯子的素质决定的,一个出色的女特工。
纯子暗自笑笑,接着说:你男人哪去了?他不会跟你睡一觉又不要你了吧,是不是跟你唱了一出游龙戏凤呀?巧妹猛地站起来挭着脖子瞪着眼气呼呼地说:你胡说,你以为都像你们日本男人,我大龙哥是军人,军人你懂吗,就是专打你们东洋鬼子的!哈哈哈——,纯子仰面大笑,后说:打鬼子的?我们是日本商人,你大龙哥不会对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动粗吧,是吧,不然,我好害怕。巧妹让她说的没了话。她像刚想起什么似地说:那你们商人抓我们干嘛,赶紧放了我们。纯子已站起身,听巧妹的话又扭着脖子看着巧妹,轻轻地笑了笑,走到巧妹跟前,用纤细的长白手拖着巧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轻轻地吹了一下,嘘——。别着急呀,大热的天,歇够了自然放你们回去的。这时,一个男青年跑上二楼,敲着房门。
纯子穿上外衣,梳拢着长发,随口说:进来吧。男青年推门走进几步站在门口说:小姐,县党部的孙士鹏来啦,要见掌柜的。纯子感到有些意外,问:来的就他自己?男青年说:还带着不少人,已经在楼下等着。纯子一溜烟地冲出房门,边走边说:你在这盯着。
段士鹏带着的三十几号人都是县党部的稽查人员,有穿警察制服的几个端着长枪,有几个穿便装的拿着铁制的长钳,个个都绷着冷脸,跃跃欲试,就等着段士鹏的口令。纯子风火火地跑过来,见了这阵势也明白了几分,白白的脸笑的像花,软言软语地问:段科长,这是唱哪一出戏,舞刀弄棒的,人家好害怕呀。段士鹏把手一举,严肃地制止纯子说:你去把老夫人放了,给我乖乖的送到县党部,我们卢书记已经摆好席等着他姨儿吃饭呢,晚一晚,书记让端了你们这个王八窝。大家伙也吵嚷着。纯子懵懂了试探地比划着问:老夫人,书记的姨?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层亲戚关系?段士鹏背着手,仰着头看看天憋着粗嗓子:怎么,你还查查吗?你们不知道的多了,我可没时间啦——纯子双手做着推的姿势,忙说:不不,我去、我去,不等说完扭着细腰,哒哒哒地跑着走了。知了的直声在杨树上激烈地叫起来,又划下去,又直声叫起来,又划下去。有一辆给竹山会所送布料的三匹马拉着的大车,见许多人围着会所,大门口上了双岗,不敢上前来,只得停在树下阴凉地儿,赶车的中年人抱着长鞭靠在门垛上看热闹。段士鹏已经抽起烟来,蓝蓝的青烟弥漫在正午的阳光里,听见小楼里呖呖哇哇地有人说话,开门声关门声交替着响着,竹山庄热汗淋淋地跑出来,一见段士鹏和他左右后边站着的人,油热的脸上马上堆起哆哆嗦嗦的笑。说道:哎呀,科长大人怎么不进去,来来,让弟兄们进楼凉快凉快。众人不耐烦了喊着:别废话,快放人,不然砸了——。纯子和巧妹扶着大龙娘走到楼门口来了,段士鹏立时惊走几步上台阶扶住大龙娘,热情地问:老夫人没事吧,我来接您老去县党部,您外甥卢书记等您老吃饭哩。大龙娘抬头看看正午的太阳,抹了一下苍白的长发,微笑着说:没事没事,今天天气好,下了一宿雨,该晒晒被褥了,送我回村。我儿媳回边家务她今天回门子,巧妹,婆婆对不起你,你只能自己个回去了,见了你爹给我代问个好。
日头刚偏西,刘布头和他媳妇刘看花等一干接亲的人们,一拉溜地进了刘家。刘布头无精打采地:爹,没接着!刘三炮嚷道:没接着,怎么能接不着呢,你妹子呢?你妹夫大龙呢?他越过接亲的人们的头瞅找着巧妹,瞅找着大龙。一个人在人群里说:听说,大龙半夜跑了,巧妹和她婆婆让日本商人竹山庄抓着走了。刘三炮一听火了,嚷道:胡说,大龙跑什么跑,竹山庄抓巧妹和大龙他娘干什么?没有的事——孟宝田这会儿已经站到刘三炮的身边,他说:这是有蹊跷,三炮先别急,咱耐住性,不行,派人去县里打问打问。正说着,齐志骑着一批枣红马跑进院子,他急忙跳下马,马缰绳有人接过去,他来到孟宝田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孟宝田的眉头就纂紧了。
抗战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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