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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不曾老去

爷爷不曾老去

作者: 行矣牧歌 | 来源:发表于2020-03-04 20:27 被阅读0次
    关于生死,关于亲情,我想我还没有准备好。

    正值春光泛滥的季节,温暖的天气里爷爷侧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医院接踵而至的人群发呆,他微张着嘴,目光有些呆滞。

    爷爷耄耋之年,说不上身强体壮,但至少也康健无疾,尽管中年时一场不算小的车祸给他留下了类风湿的病根,但是这些年来,他的身体却从没出过什么大的毛病。如今年后我不过离家两月有余,再次和爷爷通上电话却得此噩耗,有些心酸,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遗憾与悔恨。

    母亲告诉我爷爷的肺上出了大毛病,如今就算是做肺部移植手术也错失了良机,只能使用保守的药物治疗。

    母亲说,你爷爷的肺积劳成疾,剩下的时间不过是苟延残喘,现在所做的一切只能保证情况不会更坏,但永远不会变好。

    “什么意思?!”我问母亲。

    “意思就是你爷爷剩的时间不多了,乐观估计三五年,不乐观的话……这你就别操心了,平常记得多给你爷爷打打电话。”母亲话说一半就换了个话题,问起我现在的状况,而我已然心绪飘忽,胡乱应和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和母亲通完电话我有些迷迷糊糊的走回宿舍,像往常一样进行着周五的日程安排,洗澡、洗衣服、看书……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心里有个声音冷漠地说“爷爷病了,嗯好,我知道了。”

    似乎这只是日常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点小差错,而这个差错对远离家乡的我没有丝毫的影响,我照常度日,照常生活。可是当夜晚的凉意一点点爬上我的双腿,万籁俱寂间,我却趴在书桌上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

    我低低地抽泣着,压抑着,唯恐有一点点声音泄露出来,我低低地呐喊着:孙女不孝,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好吗?!爷爷?

    死亡离我有多远,远到我从未想起过它,远到似乎这只是他人的事情,远到苍白,远到弱小,远到我想象不出如果有一天它真的降临在我的身上,我身边人的身上,该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我想起自己正年轻,想起爷爷树皮般苍老的面容,想起我们之间被时间生生拉远的偌大鸿沟,不禁悲从中来。

    爷爷今年七十几岁了?七十二?亦或是七十三?

    我也不知道。

    当我拼命的在脑海里搜寻有关爷爷年岁的记忆,得到的却只有一片苍茫,我想安慰爷爷还年轻,离衰老和死亡还远着呢,可是我却不知道爷爷今年多大了。脑海里留存的只有儿时爷爷送我上学的记忆,那时的爷爷还是个“年轻的中年人”,那时的爷爷精神矍铄,无病无灾。我一直以为爷爷永远是这样的,衰老不曾降临在他身上,更遑论叫人厌烦的疾病。

    可是我错了。

    我看着小小的手机屏上爷爷泛黄肿胀脸颊和眯的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不禁笑了起来,说:“爷爷你的脸肿的像个皮球呢,就家里那只,都发黄了,还有还有,你看你的眼睛,本来眼就小,现在你一笑就只剩一条线了……”

    爷爷跟着笑了,说:“可不是嘛,现在吃的太好,我都胖了十几斤了,这能不肿吗?”

    我打趣他,可别光顾着吃,医院的日子再好你也别想多呆,治好赶紧回家去!

    爷爷诶呦诶呦的直叫唤,不行了,我这还没老的就被人嫌了,我算是白疼你了。

    我佯装生气地说,就是,你要是再不好起来我就不要你啦……我隔着手机屏幕注视着爷爷慈祥温润的面庞,在这之前,要么偶有回乡匆匆拜访,要么学业繁忙远离家乡,总之,我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爷爷了。

    挂掉手机视频的最后一刻,爷爷的脸被卡在镜像里模糊又朦胧,这像来自远古的通行证,一下子便打开了我旧有时光的闸门。

    爷爷年轻时做得一手好饭,是村子里有名的大厨,谁家结婚都请他去掌勺。

    儿时我和各个兄弟姐妹常常混迹在宾客中一顿接一顿的吃人家的酒席,我们仗着爷爷掌管厨房便在人家的婚宴上作威作福,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无赖顽皮极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跑到一户人家的新娘房里偷拿了给宾客的喜糖和瓜子,结果在匆匆“出逃”期间被人家逮了个正着,农村人虽心性质朴,但数落起谁来可毫不含糊,加之年龄小不懂事,我又羞又急地跟他顶撞,险些哭出来之时,爷爷听到吵闹声从厨房里从天而降,我像看见救星般一下冲过去抱住他的腿,爷爷将我拉到身后,与那人递了一根烟后便笑呵呵地与他攀谈起来。

    那时的爷爷自信从容,游刃有余,我仰着头看着爷爷高大的身躯,只觉得有一层淡淡的光辉笼罩其上。

    晚上回到家,爷爷洗去一身疲惫准备歇息了,我自觉地坐在他的床边等着批评和说教。

    事实上当我在脑海中搜寻与爷爷有限的回忆时,才发现爷爷极少对我大谈特谈或是像大多数老年人那样乐此不疲的对小辈们进行说教,爷爷更多时候将“言传身教”贯彻到底。

    这次也一样。

    爷爷倚在床头上假寐,一边拿扇子给我扇着风,一边悠悠开口道:“孙女今晚想听故事吗?我给你讲一个我年轻时候在生产大队的故事,那时候啊,大家都在生产大队干活,财产都是公有的,当时跟我一队的一个人有小偷小摸的习惯……”

    爷爷将我今天的行为定性为“偷窃”,好吧,事后想起的确如此,但我还是觉得一次小小的嬉闹便要被贴上“偷窃”的标签实在太过严厉和刻板,不过从那以后,我的确收敛了许多,规规矩矩的蹭饭,然后老老实实的回家。

    现在想来真叫人怀念啊。

    那时的爷爷多年轻啊,戴着高高的厨师帽,穿着有些脏兮兮的蓝色浆洗布围裙,混在后厨的人群里嬉笑怒骂,现在这些竟已悉成回忆,再次想起竟已是十多年后了。

    如果说六十岁的爷爷尚算年轻,那么七十多岁的他为什么竟已衰老脆弱至此?!

    母亲说的话我统统不信!

    前半生岁月不曾优待过爷爷,后半生境遇好转却也琐事不断,如今我已长大,我坚信爷爷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爷爷,再等我两年,马上,马上我就可以挣钱让你彻底的安享晚年,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好吗?

    请你不要如此快的老去……

    爷爷最近学会了微信聊天,除了每星期的微信视频之外,也常常给我发来各种各样幼稚搞笑的表情包,附上爷爷轻快的语调,“怎么样孙女,我还不赖吧?现在学东西不比你们年轻人差……”

    常常使我热泪盈眶。

    2019年8月9日,请时间为我作证:

    爷爷不曾老去,我亦风华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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