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俗人

———汪曾祺短篇小说集《受戒》书评

小和尚明海，农家女小英子，卖水果的叶三，教师高北溟，米店老板八千岁，爱钓鱼的医生王淡人，卖馄饨的秦老吉……汪曾祺的小说里是一个个生活在俗世中的如尘埃一般渺小的人物。和冯骥才小说中的奇人相比，他们没有令人惊叹的独门绝技，没有艺高人胆大的豪气。可以打个比方，冯骥才是个说书的，他讲的是奇人奇事；汪曾祺是位阅历丰富的老者，他讲的是自己人生的见闻，讲的是芸芸众生的平凡人生。就像《受戒》中，明海家田少，兄弟多，就去出家当和尚。后来和农家女孩小英子互相喜欢，就又还了俗。一切都那么自然，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道德的纠结。就像一条河，该拐弯的时候拐弯，该直流的时候一直向前流。自自然然，无波无澜。再如《三姊妹出嫁》中，挑担子卖馄饨的秦老吉生了三个女儿，女儿长大了，分别嫁给了一个皮匠，一个剃头的，一卖糖的。出家后的女儿共同照顾着父亲，让他安享晚年。多么富有生活气息，正常的不过的事情，所有的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天下哪有那么多灰姑娘会遇到王子，改变、命运的奇事！

那有人要问了，既然都是俗世俗人，那有什么好看的？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百人百性百脾气，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独特之处。比如八千岁挣钱很多却很抠门，一辈子穿旧衣，吃粗茶淡饭；叶三一个卖水果的竟然是个鉴赏家；剃头的也有自己的独门绝技。故事耐看，不仅在于人物独特，还在于汪曾祺加入许许多多风俗人情的描写，丰富了读者的见闻，让人有种大开眼界之感。比如元宵节，有钱人家的小姐出嫁的第二年，娘家要送灯。寓意祈求多子。比如有的地方死了人要请和尚“放焰口”。比如米店的规矩等等。这一幅幅风俗画，多姿多彩，让人大饱眼福。

小说的语言就要符合人物的气质，环境，年龄。因为写得是俗世俗人，所以小说的语言就格外的朴素，语气也平静无波。朴素，但不简单。每一句话都是精雕细琢，反复推敲的成果。看似随口说出，浑然天成，实际上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竟在灯火阑珊处”。语言讲究节奏，句子该长则长，该短则短。有散句，有骈文。讲对称，重和谐。对话描写更是精炼无比，简洁明快，如声在耳边，人在眼前。人物表现得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