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那次的大闹,我说不定就想明白了,一切的所有只因为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窗外北风凛冽,七号胡同的羊蝎子火锅店暖气逼人,王昰脱掉了外套目光斜视着对面的蒋雷,说完话她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
蒋雷哑然失笑,他用筷子拨弄着锅里翻滚的羊骨,仿佛能联想到羊在宰杀前的做的垂死挣扎,此时美味在他看来不过是动物的尸体,他说:“言归正传吧,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末了他又哑然失笑道:“今天我还能坐在这里和你共进最后一顿晚餐我自认为我很庆幸了。”
没人理解。没有抱歉,没有对不起,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应当。王昰笑容满面,和以往的王昰没什么两样,空洞的眼神里倒是起了一丝疑问,她好奇地道:“这次你那么多钱着急你要结婚了吗?”
一股冷风从门外滚了进来,能清晰的听见风声带着呼叫雪花的口哨。走过来一对情侣,裹着厚厚的外套,围巾和帽子把脸与头包的严严实实,让人无法对其肖像描写,两双眼睛巡视着店内的环境,最后落座在了蒋雷的后面。女的道:“冻死了,我要先来个冰激凌。”
男的年轻气盛,怒骂道:“你是猪脑袋?还是猪的脑袋是你的?这是大冬天,不是盛夏的酷暑。”
女的不甘示弱,站起来反驳道:“谁说大冬天没有冰激凌?隔壁不远处就有一家梦雪冰城,那里现在就有卖,而且还冒着烟,你现在就去给我买——”
男的看见服务员抱着菜单等着他们点菜,这时对着他有点“讥笑”,感觉自己的面子一扫而空,于是他重重地对女的道:“我不去——”
女的这会就不高兴,哭丧着脸摘掉了围巾狠狠摔到桌子上,道:“还说你爱我,这个都做不到,你算个什么男人?”说着又抓起扔下的围巾,做出要出去的趋势。
王昰目望着这对情侣的一举一动,低头对蒋雷道:“这个男的好像你的脾气!?”
蒋雷没吭声,他点燃了一支烟,刚好吸了一口,服务员就走了过来抱歉地说道:“先生,我们这里禁止吸烟!”蒋雷冲服务员笑了笑,随即把烟扔进了手旁的一次性杯子,“呲——”的一声,仿佛任何东西都有另一种东西平衡矛盾的冲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对王昰道:“这是离婚协议,你看看吧,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温暖的火锅店叽叽喳喳,推杯换盏的磕磕碰碰在酝酿着醉态臃肿、姿势泛黄的东倒西歪,所有的豪言壮语,义薄云天仿佛显得都经不起推敲。吵闹归吵闹,事物到了极致就会安静。王昰接过那张纸,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道:“这样也好,也是我想要的,孩子归你,我也显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蒋雷若有所思,仿佛补充她道:“这样也好,或许更能让我看清我自己!孩子嘛,就像是我冬天的向阳花。”
王昰签完了字,站了起来笑道:“感谢你的晚饭,明天民政局见。”说着她收好了自己那张纸,离开了座位又道:“这里太热,我去梦雪冰城吃个冰激凌去!”
又一股寒气破门而入,仿佛七月天冷库突然流出了一阵凉气,使人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许多,王昰走出了店门,消失在了寒风中。蒋雷没有站起来,甚至连看也没看王昰一眼。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五十二度的二锅头,他望着翻滚的菜汤,锅里所有的东西在欢腾地跳跃,仿佛在为他那杯酒助兴。店里很适合时机地传来了周杰伦的声音:“我的温暖你的冷漠让爱起雾了,如果爱心画在起雾的窗是模糊……”蒋雷狠狠地喝掉了杯子的酒,酒像一股暖流流进了他全身的血液,血液便在体内发酵,不安的将人的回忆冲上大脑。
一年零三个月前开往北京的软卧列车车厢内,蒋雷记得很清楚他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车内广播里就传来这首歌。当时他的心一片茫然,就像漆黑的车窗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前一天电话里王昰告诉他要和他离婚,还总结性地告诉他——只有惯着她的人才有资格管她。对于这样的话,蒋雷是不相信的,毕竟十年的感情不是说坍塌就能坍塌的。可是,正因为有着十年的感情基础,蒋雷是能感应到王昰这次语气间的不同寻常的,就仿佛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发起高烧浑身难受是一个体会。蒋雷在想,假如王昰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会怎么办!?脑子整个的空白,犹如夜空整片的漆黑一般,偶尔出现几盏灯,也被乱哄哄吵闹的铁轨轰隆隆声飞快地遗落在远方。时间不慌不忙的向前走,距离也在缩短,蒋雷在想有时距离产生的并不是美,它是生疏,是背叛。突然,一声啼哭,17号床铺的一个小男孩仿佛做了一个噩梦,清脆的嗓音惹得她的母亲气急败坏地拍打了她几下屁股。男孩哭声有增无减,她那母亲就有些示弱,抱起那男孩走进了过道。蒋雷全无睡意,他想到了他的女儿,想到了以往的往事历历在目。黑暗中他起来走向车厢与车厢链接处的吸烟区,列车缝隙里钻进一丝丝凉风,烟头的火光被吹的火红,仿佛在燃烧着希望,他脑海就浮现出一句话: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王昰在北京算个个体户,开了家“女人坊”专卖店。“女人坊”里全是女人虚荣心的精神安慰剂。诸如劣质的蒙娜丽莎丝巾,冒牌的雅典娜假发,复制的宓妃睫毛,盗版的嫦娥服装等等。店开了有一年多,高昂的店面费,城市的灯红酒绿,网络带来的冲击,马马虎虎勉强度日。蒋雷先前让王昰早早转出店面,回洛阳小镇踏踏实实弄好自己的养殖业,一来夫妻团聚,二来小孩也有个照应。事与愿违,多次的劝阻仿佛能阻止一个人个性的蓬勃发展,也消磨掉了劝阻人循序渐进引导的耐心。王昰的性格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执着劲头,可是一件事没有周密的分析,盲目的执着就成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蒋雷养蛇,几万条的养。前两年没经验,养死了一大堆。养死有养死的好处,现在终于摸出了蛇的习性。阴湿温暖的环境加上充足的事物蛇自有蛇的成长规律,传说中认为蛇是“冷血动物”肯定夹杂了人性的偏激。比如蒋雷以往不懂当温度进入十五摄氏度蛇会休眠,误认为那是蛇临死的征兆,所以在拔苗助长心理的驱使下收购了很多田鼠,结果蛇不但不进食,反而让田鼠咬死了很多蛇。这些年好了,数控温室地下蛇窝,层层叠叠,独特设计的七八层蛇屋仿佛人间大厦。每当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爬行动物在温室人工搭建好的木棍上悠闲地游来游去的时候,蒋雷就感觉多年的努力到底是没有白费。
市动物保护协会已经有意收购这些不同种类的蛇放生野外,前些天还有人过来和蒋雷商讨来年开春放走一批,价格要比市场收购可观。蒋雷特欢喜,晚上约了两个朋友在镇上喝酒,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三杯酒下肚,抑制不住的高兴就给在北京的妻子王昰拨通了电话。然而,当他喋喋不休地对妻子展望着未来的时候,妻子冷冰冰的一句——你就是个神经病!给蒋雷当头一闷棍。
蒋雷犹如被泼了一瓢凉水,酒醒了一大半,窝火的心情使他哭笑不得地道:“你那店又没什么生意,苦守在那里不是自欺欺人吗?”
电话那头王昰有些暴躁,她道:“怎么就是自欺欺人了?这好歹是在北京市,我每个月能把我自己养活就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你养你的蛇,我做我的生意,咱这叫井水不犯河水。”
蒋雷顿时就像一条被激怒了的菜花蛇,却压抑着自己的脾气联想着王昰是不是提早到了更年期。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他了解妻子比了解他自己还清楚,多次的发脾气大都是三五分钟的热度,仿佛夏天的雨——来的快,走的快。可是这次凭直觉告诉他,这是一种她对他挑衅,或者说是在北京生活压力的无处宣泄。他平了平气,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王昰一声冷笑,手机电板都感觉自动降了温,她满不在乎道:“我很好呀——”
“很好——?你不能好好说话吗!?”蒋雷提高了说话的声音。
王昰有些不厌其烦,提醒蒋雷道:“你不知道我至始至终都是这么说话的吗?”不等蒋雷说话,她又补充道:“行了,不爱听我挂了——”
一阵寂静,电话里回放着刚才王昰的声音。朋友的酒杯撞的咣咣响。谁在喊蒋雷,蒋雷的耳朵已随魂魄飞到了九天六界之外。一阵电话铃声,呆如木鸡的蒋雷一个激灵。电话是养殖员老九打来的,他说有几菜花蛇吞了好多幼蛇。蒋雷没心思听这些,一时仿佛吃了炸药,对着电话怒道:“他妈的让它们都自相残杀去——”
老九不知怎么回事,也就悻悻地挂了电话。片刻,蒋雷心情稍微能平静了一些,他又一次拨通了王昰的电话。电话通了,王昰仿佛要给老九报仇,她没好气地问道:“你是不是查岗呢?”
蒋雷显得十分的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王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昰感觉有些好笑,道:“我瞒着你的事多了!”
蒋雷仿佛有看穿人心思的特异功能,他道:“及时回头,为时不晚——”
又一声冷笑,蔑视般的冷笑。王昰道:“为了女儿,我们就这样将就地往下过吧,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蒋雷有些情绪失控,他恨不得砸了电话,他道:“我的世界不讲究——”
电话那头也暴跳如雷,王昰道:“那你有种过来杀了我们——”
我们!?好一句我们!蒋雷脑海中浮出一种画面,倒不是天渐渐冷下来了保暖的那顶绿帽子。而是对一个人的不义,就是对所有人的侮辱。为什么?因为一个人的不义,显示的是人格的卑劣,他有时不是在侮辱某一个具体人,而是在侮辱存在于所有人身上的普遍尊严。
晚上七八点的北京城,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各种五彩缤纷的广告充斥着人眼花缭乱。下了车,蒋雷拨通了王昰的电话,因为他自己知道他此行并不是为了杀人。他要保全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纵使痛苦万箭穿心,此行也是很有必要的,而此行的目的就是——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心虚使人慌乱,慌乱能激活人的廉耻。这就仿佛自己对了,自己的世界才不会错是一个逻辑。电话里王昰胆战心惊地问道:“你真的来了?”
蒋雷道:“我不喜欢说谎!”
王昰道:“我只是不想回洛阳而已,我说那些话完全是骗你的。”
蒋雷道:“什么是是非?全似是而非!”他出了车站,辨别着方向,又道:“是我过去呢?还是约个地方你过来?”
停顿了片刻,那头道:“还是约个地方吧,我……”王昰欲言又止,无法自圆其说,一声叹息省略了所有要表达的意思。
“哪里!?”蒋雷惜字如金,眼前五彩耀眼的灯光却仿佛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就去王府井七号分手酒店吧。”王昰对北京挺熟,这么难听的地方她都了解。
尴尬。时间可以风化曾经所有的温暖。昔日的爱火烧出了一堆灰烬,灰烬里只有两个字——尴尬——熟悉的陌生人那种尴尬。一切都是那么的意料之外,然而却又在意料之中。酒店的客房里,王昰目光愧疚,却又抑制不住嘴角那丝喜悦,一种无形的蔑视笼罩在整个房间。
“事已至此,我们离婚吧!”王昰首先打破了这破涛汹涌的沉默,仿佛每条路都有它该走的终点。
“离婚?”蒋雷倒吸了一口冷水,仿佛自言自语的在反问自己。王昰一尊雕像似的坐在床边盯着脚底,蒋雷仿佛替她回答似的继续道:“离婚了女儿怎么办?我们的父母怎么交代?”
“她归你——”王昰回答的斩钉截铁,眼睛抬起来发出一种自私的光,又道:“我只管我自己,其他人与我没关系。”
但凡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蒋雷此刻杀人的心都有,然而,愤怒与心中的理智疯狂地在搏斗。眼前这个女人疯了,仿佛一个路人。蒋雷压着怒火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虽然强压着怒火,但蒋雷手背的青筋明显暴动了起来。
“呵呵——”一声冷笑,五味杂陈的一声冷笑。王昰显然眼光暼见了有些发抖的蒋雷,她道:“你如果心里不舒服你完全可以冲我来,但你休想改变我的决定。”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为……?”蒋雷抑制不住的暴跳如雷,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儿为何如此对待他。话音未落,王昰也不甘示弱加大了说话的分贝,她打断蒋雷的唠叨,几乎喊道:“这么多年你除了躲在穷山沟养那些没用的蛇你能干什么?能干什么?”
“那是我的爱好——”蒋雷理直气壮。
“爱好!?”王昰反问道,又自己回答自己道:“爱好能当饭吃吗?能在北京买房吗?能让我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吗?”
蒋雷无言以对,这些年到头来只是除过学会了些养殖经验,基本上是把自己能吃饱。他只一心一意摸索养蛇的窍门,那会想到妻子会有这么一处戏等着他去上演悲剧人。他只道:“这么多年,外面的人和事都是表面的作态,根本没有真心的存在。”
“笑话!”王昰感叹道:“别在为自己的无能再找些无知的借口了,今天你既然来了,我们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把什么都说清楚。”
蒋雷保持沉默,也只能这样沉默着听王昰要怎么说。王昰理了理眼前的几丝头发,展望未来似的道:“女儿归你,结婚这么些年,你那破家当我一文也不稀罕,我只尽快要办掉离婚手续。”
“我千里迢迢来你就是这个态度是吗?”蒋雷突然语气缓和了很多。
“不然呢?”王昰反问同时也意志坚定地回答道:“就是你的祖先从坟墓爬出来求我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很好,很好——”蒋雷慢慢退向了酒店的房门,突然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就慢慢等着吧,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得逞的。”哐当,一声摔门声,关进了所有悲伤。
霓虹灯下的北京城寒冷今年来的比较早,零星的梧桐叶无助地借着寒风围着垃圾桶打着转。商铺基本上都关了门,几只流浪狗结伴不慌不忙地穿梭在马路的中央。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也休想吓唬住它们悠闲自得的步伐,不知哪里出了警情,蒋雷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紧跟在了警车的后面。
往日熟悉的门面已经上锁,下了车的蒋雷走向了王昰的店面。店面的灯光透明,或许王昰走的匆忙没来的急关灯,LED照耀下的女人坊招牌闪闪发光,一条蛇一样长的锁把两扇玻璃门缠绕的仿佛治安日渐良好的今天主人不懂的空城计。门上招迎顾客贴的几个红字喜剧性的把蒋雷拒之门外——我穿山和跨海,就等着你出现。蒋雷望着这些字,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踹了玻璃门几脚。隔壁出来一个男人,夜色下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瘦瘦的脸上长着一双狡猾的眼睛,染过色的头发仿佛不适合做个中国人。那人手里夹着香烟,以为蒋雷要盗窃,就吼道:“你要干嘛?不想活了!”
蒋雷把怒气转移到那男人身上,缓缓走了过去,瞪着眼挑衅道:“我踹门关你屁事!”
“呀呵!啧啧啧——”一声讥笑,男人骂道:“妈的,踹我的门还有理了?”
“你的门!?”蒋雷反问了一句,不等那男人回答,就扑向那男人,道:“我还要踹你呢!”
蒋雷心中有气,一脚踹飞了那男人。男人一个踉跄,撞破了他那店面的玻璃墙,破碎的玻璃渣子和他一起躺在了地上。
警车在巡逻,很合事宜地听到了这里的打闹。那男人理直气壮,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是血地道:“这人是盗贼,要抢劫店铺,还打人——”
蒋雷人生地不熟,也不想狡辩,只道:“老子打的就是你。”
巡警拨通了120,顺便也请蒋雷上了110。派出所里,蒋雷一问三不知,巡警便故意买了个关子。道:“那你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吧!”说着拿来一张白纸。
蒋雷不愿再听任何问话,想也没想就写了自己的名字。三十分钟后他被告知以故意破坏私人财物以及打架斗殴要拘留十五天。十五天里,蒋雷体会到了漫长的十五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监狱生活。突然阴差阳错的想通了一些事情,他认识到如果自己没有理智的话他的女儿可能永远见不到了他,他的父母可能因为他的冲动无限悲伤。可是,自己心中的气愤如何发泄呢?难道公平在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于实验室的天平上吗?外面冷风吹,吹不熄内心怒火一堆。或许只有长时间的冷静才能让人更加理智,虽然也经常性的冲动在向理智挑战。
出看守所的那天,干冷的阳光煞白地照了一地。蒋雷的胡须长的仿佛树的影子,偌大的北京城,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就感慨,原来有时人还不如人们所说的“冷血动物”——蛇。想到这里,蒋雷就想到了他那些成千上万的蛇,蛇仿佛成了他的一切,成了他的精神支柱,成了他理想的桥梁。无功而返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谁让坏事都让别人做了呢?可是,人的理智往往和情绪起冲突,要做到真的洒脱先要体会内心在洒血。往事历历在目,呼啸而过的列车上,外面的风景一晃而过。然而两个人从相识到走到一起的点点滴滴瓦解在了岁月里。爱情,两个互相不讨厌的人永无休止的疯狂,结束在了油盐米醋茶叠加起来磕磕碰碰的日子里。蒋雷心有不甘,他间断性的又有些不舍。十五天的看守所里,王昰没有消息,可是他满脑子的王昰。晃荡的列车上,蒋雷盲目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直截了当的道:“主意已定,你尽快与我办了那手续吧!”
蒋雷无语,却又无中生有的组织着要说的话:“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容易的。”
当法律抑制不住道德的底线,人性便开始抗议。不过很多时候,抗议无效,因为人若有良知,他才会失眠。
时光度日如年,却又如白驹过隙。季节未变,年轮已经不能倒转。一年里,王昰等不到蒋雷的态度,蒋雷却经常性的想扭转局面。家里一切风平浪静,还没人知道这个恶心的秘密。女儿经常在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王昰来了电话,蒋雷让女儿来接,女儿对着电话哭丧着脸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不假思索道:“你让我回去干什么?”
女儿一脸懵懂,无辜的表情呆若木鸡地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巴,唯唯诺诺的把电话递给了蒋雷。蒋雷知道,种好“处女地”,把真正的良种栽入童年这块干净的土地是一个父母的责任,他反问道:“你说让你回来干什么?”平静的语言仿佛酝酿着狂飙的先声。
王昰仿佛良知未泯,电话那头道:“你别拿女儿说事,我明天就要回来尽快和你办清手续。”
蒋雷在讲道理,他道:“你知道一个人的不义是不考虑所有人的感受吗?”
“我又不是圣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王昰不等蒋雷在说,急匆匆又补充道:“行了,我与你已没有要说的了,挂了……”
“啪——”女儿一个颤抖,几乎六神无主,蒋雷猛地砸了手中的电话。
人在伤心绝望的时候,酒是人最好的朋友。它可以使人暂时的瞌睡,瞌睡了的人意识只存在于梦中,梦中才能笑看爱恨情仇,甚至于杀人放火导致心惊肉跳而清醒。可惜的是,蒋雷喝酒是越喝越精神,仿佛喝的是传说中的脑白金,幸好地点没在景阳冈,不然老虎照样敢打。长久的压抑在酒精的催化下仿佛火山爆发,他走街串巷似的见人就大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仿佛要让所有的人都分享他的“豪迈”。这便到了开头王昰说的那次打闹。
先一天呼啸的北风刮来了次日的天气晴朗,却让人感觉刺骨的干冷。王昰一反常态的很早就拨通了蒋雷的电话,电话里她同样一反常态地道:“我想明白了,我决定回头,我也能做好一个好母亲。”
蒋雷笑道:“哦!?”
王昰道:“这个世界还是你最爱我。”随后她气急败坏的解释道:“我错了,真的错了,那人骗走了我所有的钱,他妈的他把自己的店铺转让出去跑了,电话也打不通。我要告他,告他……”电话里王昰说的声情并茂,情绪激动。
蒋雷微笑着道:“即日起,我眼中的你,最终以思想冥顽不化,抢救无效死亡,我祈求上苍让你一路走好。”说完他连出门关门的声音都显得很轻。
外面的天阳光四射,通往民政局的道路上,飞扬的尘埃下三五对情人挽着胳膊紧紧挨着走在道路上互相取暖。起了一阵寒风,蒋雷习惯性地点燃一只烟,世界便很快模糊的起来,一滴泪顺着眼眶滴了下来。但是他知道,如果泪可以改变结局的话,难么曾经流过的血就会抗议。所有的伤害,所有痛苦的人和事,都伴随着那滴泪滴进尘土里去吧。蒋雷知道,有时候人根本不需要大度,不需要原谅,但完全可以放过自己,这世界上最大的慷慨就是——算了。从痛苦、伤害、挣扎中走出来,接受自己,接受发生过的一切,接受生命给予自己的成长。未来的岁月,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温柔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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