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霖一上任乡约就施展出非凡的办事能力和组织才能。他用有限的经费买下一院破落户的民房，翻修一新，并挂出了“滋水县白鹿仓第一保障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鹿子霖在县府接受了为期半月的任职训练，减掉长辫，脱下长袍马褂，换上一身青色新制服，举行了隆重的庆祝第一保障所成立的盛大活动。
白嘉轩得到通知，到保障所开会。鹿子霖传达了县府史维华县长的命令，要对本县的土地和人口进行一次彻底清查，逐村逐户核查造册，一亩一章，一丁一章，按土地亩数和人头收缴印章税。印章税收齐后，县府、仓和保障所按七二一比例开成，当然这是内部条例，一律不朝下传达。
白嘉轩领了通告，径直走回白鹿村，把通告扎到祠堂外的墙壁上，然后敲锣，“一亩一章，一丁一章，按章纳税，月内交齐，抗拒不交者，革命军法处治”。村民议论纷纷，表示出极大的不满。
白嘉轩来找徐先生，说按亩收印章税，就是把刀架在庄稼人的脖子上搜腰，既然做不成庄稼了，不如起事，把农器耕具交到县府去，骚一骚那个死（史）人的脸皮！嘉轩想问问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徐先生，这样做算不算犯上作乱，不忠不孝。徐先生回答，对明君要尊，对昏君要反，尊明君是忠，反昏君是大忠。于是嘉轩请徐先生写一封传贴，要通过鸡毛传贴把白姓煽起来。徐先生取出一张黄纸，欣然命笔，成竹在胸，一气呵成：“苛政猛于虎，灰狼啖肉，白狼吮血…”并表示君子舍生取义，既敢为之，亦敢当之。
白嘉轩走进马号，将三封开口里插进三根白色公鸡尾毛的传贴交于鹿三，让他分别到神木村村西头头一家，贺家坊村贺家兄弟家悄悄将鸡毛传贴交于他们。嘱咐了一番，鹿三走后，白嘉轩在马号等他回来。他睡在鹿三散发着类似马尿的汗腥味儿的苇席上，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鸡毛传贴杀贼人的事，一夜无眠。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终生遗憾的是没有听到万人涌动时的踢踏声。约定的四月初八举事日期在期待中到来。四月初七日夜里，白嘉轩和鹿三一夜未曾合眼，抽了一夜的烟。天刚麻明，鹿子霖领着田福贤堵在门口，要白嘉轩敲锣，阻止村民上县。白嘉轩不从，但也推诿不过，跟着鹿子霖和田福贤在村巷转着。村里已没有一个成年男人了。白嘉轩心急如焚，知道被传贴煽动起来的农人汇集到三官庙了，而煽动他们的头儿却拔不出脚来。
白嘉轩情急之下想走，但田福贤堵住他，说他已给县上保证，嘉轩绝不是闹事人，让他必须呆在家里避嫌。他只得盼着贺氏兄弟领头交农，他尚不知的是贺氏兄弟跟他一样，此刻也在史县长的安排下，被田福贤安排的几位官员贺绅士缠住也不得出门。群龙无首，形势一触即发。
时势和时机却促成了鹿三人生历程中的壮举。鹿三心里急得像火烧却终究束手无策的当儿，突然从三官庙传出起事人露面的消息。一伙人架着一个光头和尚拥了出来。和尚踩着两个人的肩膀，左手扶着举到空中的一把木叉，右手在空中大幅度挥舞着那个插着白色翎毛的传贴，朗诵着：“苛政猛于虎！灰狼啖肉，白狼吮血，贪官不道，天怒人怨，黎民百姓无计无路，罢中罢收” 嗓音洪亮，抑扬顿挫，感情炽烈。鹿三身受感染，突然大叫一声：“白鹿村鹿三算一个”，话音未落，他立即被身旁的人抬了起来。站在陌生人的肩膀上，高高俯视着乌压压的一片黑脑袋，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鹿三而是白嘉轩了。
“不收回成命，誓不回原”嗷嗷的吼声混合着咒骂，人流像洪水一样滚向县城，土路上扬起滚滚黄尘，大道两旁的麦子被践踏得像牛嚼过得残渣。鹿三赶到城墙下，城门已关，吼声震天，正当几十个人用木头撞击大门时，城墙上锣声响起，县长跪下，作揖磕头，并表示印章税通令作废，请父老兄弟回乡。
憋在胸间的怒气尚未完全爆发释放却已宣告完结，让鹿三感到意犹未尽。随之人群又将怒气转到那些没有前来交农的人家，一路打砸抢，混乱不堪。
四月十三日，白鹿原上贴出两张布告，一张是由省府张总督签署的罢免史维华、任命何德治滋水县长的命令，一张是逮捕拘押闹事主犯的告示，鹿三赫然在列。
此时的白嘉轩主事人的身份被公开，靠姐夫的关系避免牢狱之灾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白嘉轩起身去县府投案，决意要将鹿三等四人换回来。结果却令他大感意外。交农事件是完全合乎宪法的示威游行，而鹿三等人被逮捕是要对打砸烧负责。回到白鹿村的白嘉轩得知张总督专门派人急告滋水县长释放了除和尚之外的其余六人。搭救和尚出狱费尽了周折，但白嘉轩稍感不快的是，和尚获释后，没有向搭救他的众人表示任何的谢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去向和他的出身一样便成了一个谜。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冷先生结亲弥嫌隙，叛儿女离经怒双亲.”
特此别声明：
1. 本书的人物、情节均源于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版权归陈先生所有。笔者的缩写仅是出于热爱，本书也仅用于粉丝之间的交流学习，不涉及任何商业用途。
2. 本书的回目，归笔者版权所有，如有借鉴，请联系作者：远洋船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