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了人。我们两个压着脚步缓缓的退到这趟平房的一边,背靠着房山头开始商量把他弄出来的办法。
这前后的一连片平房,根据之前摸回来的情况看,有人居住的房间都是靠着每趟房子的正中央那间。关霍老拐的那间,夹在前边水电值班员的屋子和后边廖铁生办公的屋子之间。他那屋里又有一坐两躺三个公安看守,想顺利的弄他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现在这种情况,要么用快的,咱们想办法直接从正门冲进去,扛起霍老拐就跑,只要你能打得过那仨人,凭我现在的身板儿扛这么个干瘦的老头儿应该不成问题!要么用慢的,想招儿把前前后后的人都引到别处去,然后咱们再找机会下手!” 我被冷风冻得直打哆嗦,吸溜着鼻涕说出了两个方案。
“来快的,虽然能打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你没看见霍老拐手上他娘的铐着手铐呢么?!如果那三个人跟我纠缠起来,咱们哪怕多耗费了一点点时间,房前房后的那些职工就能给咱在这儿围死!来慢的么……怎么引开人先两说着,那他娘的得是弄个多大的动静才能把所有人都引过去啊……别他妈的没引明白,本来咱就只要对付三个人就行了,你这法子再把这块儿连睡着的那些都招过来,那他娘的就没个跑了!”
“快的太冒险,慢的也不行……这个……要不……咱俩分开行动,我想招儿引人,你找地方等机会下手?”
“你先说说你咋引!别又整个不靠谱儿的损招儿出来,霍老拐弄不出来不说,再把咱俩他娘的给一块儿弄局子里去!”
“咋引……我没想好……”
“没想好你他娘的说这干啥!重新想!”
“哎,先不说这个,你包里带着那几把信号枪和信号弹是要干啥用的?怎么没放那地道里去?”
“这个啊?我一开始是想着劫人的时候,往屋子里先打它一发照明弹,把这些人都晃蒙了再进去扛人的。可是看完这一圈儿,觉得这跟直接进去抢人也没多大区别,关键的他娘的不是屋里那三个,是前后排住着那些人,太他妈多了。这玩意打的时候也没多大个声响,估计不能好使啊!”
“你看这么地啊,我说说,你看能行不。你给我两把信号枪,你自己带两把。完了你从这儿上房,在顶上找个地方趴着,挑个能同时看得见前后排屋窗户的地方趴着,我躲刚才咱俩待的那个仓库那边儿去。等你在房顶儿往前后屋亮灯那两窗户里各打一发照明弹,引出了人来的时候,我在那边儿往大坝顶上打一发,让他们都能看见,好把出来的人都引那边去。然后你把霍老拐弄出来,咱们顺甬道跑!你看咋样?”
“可能……行吧,行,行,就这么地吧!大不了看下边儿事儿不好,我躲房顶上不下来也就得了,他们也不一定找得到我,就算找到我了又他娘的能咋地,老子肯定能想法儿脱身!倒是你,打完枪赶紧自己先往回跑。话说回来,反正咱们也不知道冒这么大险把霍老拐弄出来有没有啥用,万一人家老头儿真就是过年没菜下酒了,来偷两雷管儿换钱的呢!咱俩他妈的也犯不着啊!”
如果是老疙瘩和钱思婉在这儿,他两肯定能拿出个像样儿的行动方案来。事后也确实证明了我这个看似说得通,有板有眼儿,实则漏洞百出的“计划”,有多么的糟糕透顶,闯下了一场塌天大祸!
眼前这趟平房举架不高,房根儿底下还有个半大的铁棚子连着,应该是夏天的时候养鸡鸭用的,二土匪刚好可以踩着它够到房山头顶上的那个方窟窿,从那儿是进屋顶的保暖隔层的,正常住家儿的房子这种窗户是用木头板儿封起来的,眼前这栋的不知道啥时候早掉了。
跟南方那种一进屋抬头就能看见房梁和瓦片的设计不同,东北的老平房屋顶结构大多分为三层,冬天里能防寒保暖是要放在首位考虑的。依托着房山梁架,最上边一层是瓦片层,用来遮风挡雨。里边被房梁架起的空间里还有另外两层,分别是一层厚厚的锯末刨花保暖层,还有一层板条抹灰浆封平的天花板。人在屋里是只能看到漆刷的跟墙壁一样白的天花板的。
不过,这天花板层并不能像阁楼那样撑得住人在上面走动的力量,二土匪只是需要借着那个窗口蹬一下好翻上房顶,去走屋脊而已。修过房子的人都知道,在屋瓦上走,是不能想踩哪儿就踩哪儿的,非要寻着房架龙骨去找瓦片间相互搭起来的接缝儿处才行,那儿才能借得上力。要不然,一脚上去,绝对整个人一下子踏碎瓦片,砸出个大窟窿,掉到下边去了。二土匪修房盖屋样样精通,这点常识他自然是懂得的。虽然屋顶盖了厚厚的一层雪,他还是塌着腰走的很平稳,踩出的瓦片咯吱声也都不大,几乎可以被耳边的大风声直接掩盖掉。
见他步履稳妥,我也不用再过担心,便收拾了刚分得的信号枪和一大把圆筒子弹,往仓库那边跑去。
等我到了仓库房后的小柴火垛躲好的时候,二土匪已经到达了埋伏位置,用手电冲我闪了几下,表示他已就位,等我信号。
怕他等在上边着急,也怕他在溜滑的屋脊上掉下去,惊动了屋里的人,我连忙挥动手电,画着大大的圆圈,示意他可以开始了。这种紧张和匆忙,让我犯下了又一个错误……
二土匪两手各握一支信号枪,骑在屋脊上左右平伸着胳膊,同时瞄准了前后两排房子的亮灯房间。他片刻也没犹豫,直接就扣动了扳机,两团白亮的光球拖着烟线射出,分别击碎了两扇窗玻璃,钻进了屋里。
两边儿当时就炸了锅,不停的有人从前边屋里跌跌撞撞的捂着眼睛,嗷嗷喊着跑出来,足有六七个之多。廖铁生是从门里撞出来的,一头扎进场院上的雪堆里,他那时刚刚整理完一份文件,起身准备关灯睡觉,这一颗信号弹正好打在了他的后背上,虽然没把他的眼睛晃个好歹,但棉衣整个烧出了个大洞,现在还在冒着火苗!他被烫的哇哇大叫,不停的在雪堆上翻滚着,好不容易才压灭了火焰,甩脱了棉大衣……
二土匪脚下的这间房子里,那两个躺着的公安听见喊声,一翻身就下了地,冲出了门口,正看见前屋里还在爆着刺眼白光的信号弹,连忙跑去帮那些闭着眼睛四处乱撞,鬼哭狼嚎的可怜职工们。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那名干警,从腰里掏出手枪,一手按着霍老拐的头部,一手扶着窗框往外观看,努力辨识着眼前的情况。
最后边的那排房子里,大火炕宿舍里的人,也都匆忙披着衣服跑了出来,站在两栋房子中间乱糟糟的喊着:“咋地啦!咋地啦!出啥事儿啦?!”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前后不过两分钟。刚给二土匪用手电打完行动信号,手电还没来得及按灭,我就知道事情不好,“坏了!我包里的两把枪,子弹都还没装!”
当即把挎包往地下一倒,稀里哗啦的翻找起说好的那种子弹,不能是照明弹,得是红色、绿色、黄色什么色的信号弹都行,只要不是白色的照明弹!这枪弹外壳儿都一样,全靠标识分拣,可我手忙脚乱的抓起一把来就要往枪膛里塞的时候,情急之下竟然怎么也想不起这几色子弹封口处的凸起符号都应该是什么标志来!到底照明弹顶上是标了一个圆点,两个圆点,三个圆点还是一条横杠儿的?!这可真抓了瞎!
二土匪的那两枪,这时已经打了出去,屋里开始往外冲出了人来!我把心一横,随手抓起一颗就压进了枪管,拼了!管它什么呢!这时候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希望我不要装个照明弹打出去,把自己华丽丽的暴露了!我没那么倒霉吧?
现实总是残忍的,真就是那么倒霉!!
我抬手向着大坝顶上的天空中就是一枪,“噗呲——!”,信号枪的声音确实很小,比过年时手握着燃放的那种魔术弹出膛的呲呲声也大不了多少。这颗激射而出的弹丸,正是闪光弹!!我怎么就挑的那么准!!!这点儿太背了吧?!
忘了提前装弹配合二土匪,险些错过了吸引人群的时机本就是个严重失误,偏偏我打出的还是一只该死的照明弹来!先别管它是在大坝顶上,还是在哪儿炸开了!它从枪膛射出时带着的那条长长的亮白曳光,就足够把人群全都吸引到我这儿来!根本就不会有人还傻傻的去它开花的地方找!就算是我真如愿打出了其他颜色的信号弹,这发射时光亮的弹道拖尾恐怕效果也全都差不了多少,只是照明弹的最亮!那跟老天爷在天上画出了个箭头指着我没什么区别!我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这茬儿呢?!
我开始懊恼,自己提出的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损人到家又丝毫不利己的愚蠢计划啊!现在几条平房通往我这边的夹道上,全都是赶来抓我的人!一个个高声叫喊着:“抓住他!在这儿呐!别让他跑啦!” 紧接着的是一片片怒吼着的,混杂了方言土语的脏话。那些被二土匪两枪炸了营,火燎眉毛晃花了双眼的糙汉子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愤怒的人群仿佛能凭空生出一股强大的风压,顶的满天飞雪和狂风都同时失去了神采!
廖铁生甩掉烧了个大窟窿的棉衣,双拳挥舞,跑在人群最前面,高声大叫着:“都给我冲上去,按住他!往死里打!”,疯狂的完全失掉了一个大领导应有的风范,几十岁年纪了,此刻暴怒的血勇丝毫没有弱于哪个年轻小伙儿。
面对这些犹如猛虎出栏飞奔而来的狂暴人群,我吓坏了,从地上抓起一把信号弹,抬腿就跑,也不管哪里是撤离方向了,玩了命的跑。我这也算是有点儿急智,还知道边跑边给信号枪装弹,还是一只手抓着两支枪柄同时甩开填弹筒,另一只手抓过嘴里叼着的两颗大子弹一把塞进枪筒,一下子就完成了两把枪的装填。如果是在平时,我真想夸自己一声“真是把好手!”,可眼前我只想快点回身把它们击发,平射着打出去,好阻挡一下那些凶神恶煞的愤怒追兵!
这种信号枪弹,打出去的只是一团由铝镁粉可燃物、氧化剂和粘合剂组合的炮药球而已,并没有弹头可以伤人,只要不是迎面打在人的脸上,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所以拿它平射阻击,我并不用顾忌的太多,下手别太黑,低点就行。
就这样,我跑着跑着,突然左腿向后贴地横摆,就地画了个圈儿转过了身,两手一起伸出,冲着人群即将飞奔而至的那块地面远远的开了枪。
两条亮线打着旋儿飞出,一道黄,一道红,烟雾艳丽的比礼花炮还要漂亮!可惜,这两团光球最终炸开的位置并不相同,一处如愿爆在了人群的面前,是黄色的那颗,吓得众人齐齐卧倒在雪地上,这里边有不少刚才被二土匪打的那颗晃怕了的人在;另一处,则因为我击发时脚底在雪楞子上呲溜一滑,手抖了些,擦过那间仓房时旋了个弯儿,直接掉进了二土匪先前搬东西出来没有关上的那扇窗里!
我不知道它到底落在了仓库里的哪堆箱子上,一片红光大作之后,紧接而来的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那块地面像被炮轰了一样,整间仓库被强大的爆炸从中间崩开,无论是石墙还是砖壁,全都犹如纸片一般被撕烂,向四面飞出,整整一条足有二十几米的房顶,被整个掀上了天!
不幸中的万幸啊,那颗黄色的信号弹是先在人群前边爆了的,让他们都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要不然,光这紧随后脚到来的爆炸气浪就足以把他们掀翻重创,更别说那些四处横飞的砖头瓦块会不会砸死人了!
二土匪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直接放倒,接连砸透房顶和天花板,摔进屋里的。那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把留守的那人也都引了出去,他正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不远处那如山一样高的火焰,大张着嘴巴,惊的动也不能动……
铐着霍老拐的那条木床头杆子,是被二土匪整个踹断的,此刻他正扛着这个可怜的老人飞快地跳出窗户,跑向大坝底部。一路上他跨过了许多人的脑袋、脊背、腿脚,虽然都还好好的长在主人身上,却全都哆嗦成了一团,这些人头也不敢抬一下,全都被那大爆炸的场面吓蒙了!
我们回来了,真庆幸我们没有把整座大坝都炸了……
甬道里,我和二土匪又见了面,两人都是满脸伤痕和黑泥灰,相互看着对方,好半天谁也说不出话。还挂在人肩上的霍老拐仍被二土匪僵硬的臂弯死死扣住,勒的几乎昏厥。
我的腿、胳膊,整个人也都颤抖的厉害,像要把魂儿都抖出来一样!
57式26毫米信号枪是我国仿制前苏联1926年式26毫米信号手枪的产品,1957年生产定型,专供指挥及联络使用。口径:26毫米,全长:220毫米,全重:0.9千克,发射高度:100米,发射方式:单发,弹种:红、绿、白三色。【图片来源于网络】 57式信号枪的设计放弃了使用扳机护圈,因为如果采用扳机护圈,会影响到手动填充有底缘筒型弹这种形体很大的特种信号弹药,给正常打开枪膛时的倾角带来极大的限制,操作也不会如现在这样的快捷方便了。【图片来源于网络】 57式26mm信号弹,顶部设计有识别凸起,方便夜间识别弹药类型:红光为单点识别凸起、绿光为双点识别凸起、白光(照明弹)为三点识别凸起、黄光为一字识别凸起【图片来源于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