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
你好!
见字如面!
26号的石大师去世了,就是昨晚,一个人在家里,心肌梗死。
昨日他还在院墙外,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和我打招呼,说晚些时候来讨杯茶喝,一起赏花。
等他不来,便去了26号,
没想到竟是见他趴在客厅的地上一动不动,冰冷的样子。
我现在手还是凉的,心中对于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去而感到的恐惧还没散去,
你还记得那位香港摄影师吗?
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扎着马尾续起小胡子,在春天我们来度假时,会笑呵呵地来讨杯便宜茶喝,却用他昂贵的照相机给我们留影的那个大师。
他讨了个上海老婆,结果是自己在上海生活了20多年,而老婆却在香港定居了十五载。我在的时候,他偶尔还是会来讨杯茶,我不在的时候,他也偶尔会来院子里拍拍院中的四季。等我回来时,会送我一本摄影集,里面就有咱们家院中的斗转星移。其实他那一院子的春夏秋冬比起咱们这儿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可他偏偏要来咱们这里讨凄凉。
他从不空手来,不是老婆托人给做的佛跳墙,或煲的靓汤,就是女儿自日本寄来的抹茶和樱花小点。
老天爷收人真是没有原则可言,好的坏的,年轻的年老的,有用的人和没用的废柴,他尽是随着自己的心情。
可他不眷顾我,还和我开了那么一个大大的玩笑。
舒老师的命给吓掉了半条,出了ICU的那天,呜呜泱泱地,周围好多人。我没想到会见到傅丁山。因为当年的种种,他是要和我断绝兄妹情谊的人。
原来在永远失去这个可能面前,好多怨怼都变得无足轻重。
小的时候看武侠,读到爱恨情仇是,会动容得感同身受。可平凡的人哪里有真正的恨和仇,我们兄妹间不过是一个怨一个不争,一个怪一个不解。他恨我我仗着父母兄长的宠爱,恣意地随心所欲,逼着他们退让,伤了父母的心罢了。
出院好多日子了,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迎春花儿也开了。今年的迎春依然是我一个人看,因为一封病危通知而聚起来的亲友,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该散的都散了。
我也是俗人,喜欢被关注,喜欢成为焦点,小的时候当惯了被捧的月亮,可是因为这种事被关注,实在是惭愧,想着自己在ICU里半死不活,又无能为力的狼狈样,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我有签过DNR,手上明晃晃的腕带被忽视了,在国内有些事还真得没法自由意志。
不管怎样,老傅同志过来接舒老师的时候,没再对我冷着脸,他说作为一辈子的老共产党员,无神论者,第一次感谢老天爷没有让他带着遗憾去过他的晚年。
原来绑架亲情竟是这么容易的事,那我当年如果不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瞒着他们去美国做手术,是不是就能让他们轻易地接受你我,何苦熬了那五年,人生的轨迹会不会不同。
你刚走的那几年,心底的痛排山倒海,抽得筋骨都要裂开了似的。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可我连想都没想过要和你一起去,因为我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虽然也没有多少人真得在乎我,可就那么几个人,我怎么能为了自己伤了他们,自己明明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怎么还能施加给爱着自己的人?
后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这么过来了。强烈的痛苦变成绵长的忧伤,这些年甚至有了一丝恐惧。我怕时间会冲淡我心中的痛,怕那样我会渐渐忘了你,忘了自己有多爱你。
二哥说21年了,我也该放下了,可是他不懂,就是因为背负了这么多年,从青年到中年,我才不能放下,如果我这会儿放下了对你的爱,我还有什么呢?让我的老年和一颗空荡荡的心过吗?
四月底我要去一趟欧洲,有几个活儿,都和船有关。
这些年我懒懒散散地赚钱,稀里糊涂地花,天涯海角地逛,有意思,也没意思。
因为哪里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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