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泰山下的洛安
1
在2018的岁末，人人都喜气洋洋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时，我却陷入愁云惨雾之中。我就职的公司倒闭了，新工作却还没有着落。我竟然在2019新年到来之际失了业。
我焦急地四处寻找工作，有好几个信用卡等着还，还有房贷车贷，时间就是金钱啊，是我还给别人的金钱！
我去一个公司碰碰运气，没想到遇到原来的公司部门主管。她见到我一愣，“你干嘛来了？”
“找工作啊！”我说。
“别找了，我这里缺人，你来吧。”她一脸平静。
“真的？”已经碰过好几次壁的我欣喜若狂，在这个人情社会，真的是有人好办事啊，虽然我跟主管并不太熟，可这不眼看就要熟起来了吗？
“过来干活吧。”主管招呼一声，我撸起袖子跟上。说干就干，不一会儿，我就忙得出了一头汗，羊绒大衣上也蹭了灰。我顾不上许多，沉浸在找到新工作的喜悦里，得意地想，一定是主管独具慧眼，发现了我潜在的巨大能力，爱惜人才的她才留下我，看来有能力的人就是不一样！
有人看到我忙得跟上紧了发条的闹钟似的，过来问主管，“招的新人？”主管叹口气，“实在找不到人了，随便先找个吧。”
……我不管，我既然来了，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2019年的新年钟声敲响了，我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
来到新的工作岗位时，原来的老同事纷纷向我传达热烈的祝贺，就连不常联系的，也跑来跟我送祝福。我不明所以。有人偷偷告诉我，这是公司“皇亲国戚”才能捞着的职位，多少人在背后眼馋呢，却都没有档期，没想到让你撞上大运了！
我的腰板瞬间挺直，谁能想到一没关系，二没背景的我也有今天？！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划过，很快到了2019的夏天。也许是工作上的顺利给生活带来了好运气，我写的一部长篇小说发表了。同事们惊奇的目光中又带了些许羡慕，“你还会写文章？没想到你还是个文人！”有位同事特意跑来问我，“你是怎么想到要写小说的？”我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说：“没办法，我缺钱。”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发表了一部长篇小说，赞扬声时不时在耳边响起，我对这样的夸奖十分受用，更加卖力地在朋友圈推广我的文章，恨不得告诉天下人，我其实就是个“文人”！
我的2019上半年过得异常顺遂，我预测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下半年我一定会飞黄腾达，实现我的凌云壮志。
2
老主管回家生二胎去了，新上任一位女领导，每天拖着200斤重的身体，来来回回在公司巡场，嗓子一扯开，振聋发聩，一上来就把所有人震住了。大家私底下议论，“这领导，有魄力！”“那是！谁敢惹她？压也能把你压死！”于是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格外认真地对待工作。
新领导开始时试探着叫我的名字，一个星期后知道我的年龄比她还大，遂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姐”叫得很是亲热。我受宠若惊，自然积极配合，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她便改口叫我“老林”了。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似乎又哪里不一样。
首先男朋友变了，他变得神出鬼没，几天几夜不着家。处在“事业巅峰期”的我，平时没注意到，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见他一面比见国家领导人还难。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出现感情危机，我决定找他谈谈。
那天我特意提前下班，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彻底愣住了，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男友存在过的痕迹。他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仿佛这房间里从来都是我一个人。
我慢慢走到卫生间，在镜子前站定，男友爱臭美，对着镜子梳那并不存在的头发，也能梳上半小时。果然，他用的梳子不见了，镜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他连指纹都没给我留下！
我呆呆地坐了半晌，才想起给他打电话，可他把我拉黑了，微信也删除了好友，仿佛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一般。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我不甘心，疯狂地寻找男友。我要他给我一个交待，这究竟是为什么？
终于在一个下夜班的路上，我看到男友的车。
我急匆匆地走过去，男友的车灯雪亮，照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我敲敲车窗，窗玻璃缓缓降下，露出男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很想愤怒地扯住他的耳朵，把他从车里拽出来，质问他这些天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而别？可我只是狠狠地盯着他，一动没动。
男友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掌张开，盖在脸上。我以为他是羞愧，无颜见我，可下一秒，他的手像钢爪一样，在脸上用力一扯，一张轻飘飘的人皮竟然掉了下来！
我当场愣住，再去看那张脸，却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我惊愕得声音都变了形，“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男友？”
“谁是你男友？我根本不认识！”那人说。
我指着他手里的人皮面具说：“可是，这明明是他的脸！”
“你看错了。”那人冷冷地说：“人只有一张脸，哪来的第二张？”
“你把我男友怎么样了？”我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要把这个人拍下来。我的男友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而凶手就是眼前这个人！
“你神经病啊？”那人旋即下车，气势汹汹地朝我冲过来，“不许拍照！把手机给我！”
我连连后退，并把手机藏到身后。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那人居然说。
我的胆子瞬间壮起来，盯着他手里的人皮面具说：“好啊，你报吧。”
那人真的拿出手机拨打110。然后他冲我冷笑一声，扬起手里的人皮面具，在我惊诧的目光中，把它团成一团，一口吞了下去。
警察来了，对我说：“你男友丢了，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也不能在大街上随便地赖上一位好男人啊！”
3
男友的失踪成了谜团，我是无辜被弃的弃妇？还是男友被人杀害的受害人家属？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因为上下班的路上，我不断地看到男友的车，车里的人长着跟男友一模一样的脸，然后一转眼，他们又变成另外的样子。
公司做活动，免费送鸡蛋，一群大爷大妈排队来领。我一袋袋装好，递给他们。还没等送完，有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拿着个方便袋，狠命地往我面前一砸。我定晴一看，方便袋里躺着一个破碎的空鸡蛋壳。
“怎么了，大爷？”我问。
“送鸡蛋就送鸡蛋吧，为什么还要把空鸡蛋壳放进袋子里？”那人气愤填膺，手指点到我额头上，“你真是没素质，没教养，品质恶劣，道德败坏！”
我听得脑袋发懵，拿起那塑料袋，盯着里面的鸡蛋壳问：“这真是我放进去的？”
一句话像导火索，那人立刻就炸了，“做了这样昧良心的事竟然还不承认？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赖你一个鸡蛋不成？我像缺买一个鸡蛋钱的人吗？”
正闹着，新主管来了，第一句话就是，“赶快，给大爷道歉！”
我心里委屈，分辩道：“这空鸡蛋壳真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放的，难道是我放的吗？”新主管声若洪钟，“你要为公司的声誉着想，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坏了公司的大生意！”
我想到我那“皇亲国戚”才能得到的职位，忍了又忍，走到闹事的那人面前，深鞠一躬，“对不起大爷，是我不小心装错了鸡蛋壳，你就原谅我吧。”旁边一位机灵的同事随即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大爷，你喝口水，消消气。”
那人接过矿泉水，高高举过头顶，用力往地上砸去，矿泉水瓶瞬间爆裂，水溅湿我的鞋子和裤角。
新主管在后面狠命地把我往前一推，“你倒是道歉啊！”一直把我推到那人对面。
我看着那人猩红的眼睛和涨得通红的脸，难道他想让我给他跪下吗？“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虽不是男儿，可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跪的。
短暂的思忖后，我想，不如我顺着他的话说吧，顺着他跟他道歉总该行了吧？
我低下头，冲那人说：“大爷，我的确品质恶劣，道德败坏，不应该故意往袋子里给您装鸡蛋壳，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那人愣了愣，没再说话。我刚想舒一口气，想着这事应该差不多过去了，身后的新主管一把把我拽过来，迫使我和她面对面，“你说这些气话给谁听？你这是诚心道歉的态度吗？”
她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乱响，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她。
她开始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只见她的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都喷到我脸上，200多斤的身躯像根铁桩子，堵在我面前。
开始我还能清晰地听到她的话，后来我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一抬头，闹事的那人早就没了踪影，反倒是来来往往的人越聚越多，围成一圈，把我和新主管圈在中间。
五十分钟后，新主管终于停下来，“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我很忙，却还要跟着你处理这些破事！”说完，她昂起头，趾高气昂地走了。
4
这50多分钟的屈辱我不知道是怎样忍过来的，为了避免工作仅仅半年又再次失业，我想我已经忍到了极致。
想想我到这个年纪竟然还一事无成，想想在这十八线小城里，好工作好资源都要靠人情关系，想想我错过的那些机会，蹉跎的那些岁月，想想今天我低眉顺眼，受的莫名其妙的羞辱，我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我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大哭了一场。哭够了，擦干眼泪，继续走向工位。生活即使是一剂难以下咽的苦药，也要拼命地咽下去，挣扎着往前走。
5分钟后，新主管走到我工位前说：“你被辞退了。”
我惊讶地瞪起哭肿的双眼，“为什么？”
“你严重影响了公司的声誉，给公司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她说得义正言辞。
我瞬间怒了，一个人的忍耐力再好，也是有底线的。“你在骂我50多分钟的时候，就想到要辞退我，对吗？你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我，现在又想当场辞退我，你安的什么心？”
新主管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影响了公司的声誉，只凭这一条，我就可以辞退你，不仅要辞退你，这个月的工资你也别想要了！”
我气极，当场跟她大吵了一架，可本来就不善言辞的我，怎能吵过口若悬河的她？最终我败下阵来，心情灰暗地收拾我的东西。那一场屈辱算是白忍了，我最终还是失了业。
就在我把我的私人物品都打包好，准备带走的时候，新主管又说，让我到月底再走。刚才还急吼吼地赶人，现在这是又怎么了？有人悄悄告诉我，新主管打算让自己的亲戚来顶替我的岗位，但那位亲戚现在没有“档期”，只能等到月底。
又想让我做背锅侠，又想让我成人之美，我冷哼一声，拎起东西就走了。那个岗位也真的空到月底，很多人报名或毛遂自荐，新主管都不理，而是找别人兼职，直到下个月2号那亲戚到岗为止。
受了这样的气，我暂时不想出去找工作，也许靠文字也能养活自己吧？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太自大了，对于一个写作还不满2年的故事写手来说，依赖稿费生活哪能那么容易？没过多长时间，饿得我把牙花子都快啃没了。
一个月后，我又出去找工作了。
现在，男友还是没有消息，我却有了一份新的工作，虽然这份工作很普通，我却充满信心，在新的岗位上昂首迎接即将到来的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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