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一场梦,却不知何日沉眠,何日醒。
梦里的你挣脱了拘束带似的华裳,跌入雨落狂流的永夜,不复醒。
这本书的正文几乎没有牵涉到楚子航,我只是不希望他如弗罗斯特那样,凄惶地化为了灰烬。
一·壹是忆
如果有一天你从这世界消失了,会有人,去找你么?
我们在寻找关于你的记忆。
回到你生活过的那座城市,仕兰中学已经被粉饰地更加堂皇而空旷,学籍纪录里,没有你。
你曾经居住的别墅依旧灯火通明,人们焦灼地忙碌,故作镇静地掩饰关乎你的一切讯息,此时的人间,早已不需要你。
你死去的生父,你发疯了的母亲,你并肩了多年的师弟,好像,只有他们没有忘记。
圣诞夜时你还在北极冰面的游轮上,独立人群中显得萧疏而寂静,孤独源于眼瞳薄膜虚掩下的金。那一刻漫天的极光倾泻如同女神蝉翼般的纱裙,人们涌向船舷游赏,意乱纷纷。你在这盛大天象中觉察到死岛的逼近。于是亡命之路的离岸渐远渐断,直到紧闭如潘多拉灾难释放毕却扼守最后希望的匣门。
你悔恨十年前生父的死失于你的陪伴。
死神乘舟而来,与你错肩,金黄的光漫上它的素白尸衣。
楚子航,真的存在吗?
六旗游乐园的中庭之蛇,北京地铁外女孩冰凉的落满樱花瓣的身体,源稚生留下的两柄武士刀,高天原牛郎店渴望抒怀的客人们,没看过你。
苏小妍会每天早上将毛巾揉成一团置于衣服下面,渴望留住记忆深处那个年少的你,唯有母亲的体内才最安生,你不必逃离。她不会惊扰如今这身姿英挺的年轻人,她坚信你是存在着的,无论身处何地。只是不再有人每天夜里提醒她温好一杯牛奶安眠,酒精成为唯一的麻醉剂。
你在哪里。
形象忽然没来由地变得模糊,最清晰的大概是悼亡者之瞳一章的你,目光森冷,像离群索居的孤狼。不过是等来夏弥后心中死寂的潭水骤然起了波澜,之后遭遇耶梦伽得的寂灭,从此冰雪再度覆盖心脏柔软的膜瓣。
那是2004年的夏日,强烈的热带气旋席卷了这座南方的小城。奥丁牵引八蹄骏马踏足城市边缘的高速公路,迈巴赫咆哮着冲破尼伯龙根。
心理教员富山雅史说,人的记忆像一块很容易被消磁的硬盘,一旦某一细节永志不忘,那么一生中最哀伤的画面就会一次又一次碾轧过你的灵魂。
他怎么能忘掉那个男人,他只是听从了他话选择义无反顾地逃亡。
存殁参商。
“他是那样的年少,但他日复一日地成长。”
二·贰是尔
“原来是你……”诺诺轻声说。
路明非大概还是寄无限倾羡于楚子航的,毕竟他不必经历一次次的死亡,生命可以永久地停留在那段记忆中错金镂彩的时光。
有时候,身边有这样一个能与自己互诉心事的人并肩作战,便如得到人间的全部风景。失去他,纵然美景良辰,也是虚空。
如今的他周围处处都是面瘫师兄的影子,却再也难寻那张冷傲出尘的面孔。
他可以尽情挥霍楚子航中学时代获得的盛名,无偿索取女孩们的仰慕,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却不为旁人目光所动的少年。
他可以永远推上身后那扇沉重的门,选择现世优渥的生活,隔绝有关龙族的一切繁杂与纷争。
他甚至可以让诺诺按照既定的命运路线赴死,昆古尼尔必然会带着死亡的意志刺穿红色衣襟。
然而这不是现任学生会会长路明非的选择。
穿上私人定制正装的路明非,想必是脱离了昔日畏缩在角落的败狗形象,能够优游自如地穿梭于各个盛大场合。换作是任何人,在经历那么多的人事后难免笼络一身风尘。
他已习惯,清晨时分秘书伊莉莎白为他退去晨衣换上西装,身边没有恺撒,楚子航,芬格尔,诺诺……他依然能过得很好。
可是为什么当你的一袭红发从我面前飘飞掠过,我又回归到了最初的模样,仿佛还是那个躲在水帘洞里痴痴等待救赎的傻猴子,等待着银质四叶草耳坠摇晃发出的清悦声响。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跑得过疾逝的时光。
因此路明非情愿牺牲自己换取对诺诺的全部热忱,在被世界遗忘的那一瞬,她是照亮他惟一的光。
是啊原来是我,在三峡水下耗费四分之一的性命唤醒你的怪物,就是我啊!是路明非啊!
路明非很想喊出他的心声,但这种冲动却被学院以学生会精英标准培养出的绅士风度生生地抑制。最终他张开双臂,看着自己的心脏一寸一寸地迸溅出鲜血,消失了生命体征。
好在诺诺还活着啊,恺撒老大不会再追究什么了。
他那时的笑容应该是难以想象地苦涩吧。
王从天降愤怒狰狞,只有怪物才可以与怪物抗衡。
于是路鸣泽与路明非交融合一,碳化的半只身躯生出突破脊柱的翅翼。食指修长而尖锐,探手掏出斯莱普尼斯青色的内脏,王与王之间的厮杀,将尼伯龙根的雨夜冲洗得鲜血淋漓。
那些年他去过了许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俯瞰过,只有这座天台在他的梦中反复出现。很多次他都梦见自己还是个高中生,坐在老喽铅灰色的天台上眺望,远处的灯光汇聚,仿佛潮水,随时汹涌而来。
这一刻,懦弱无能的败狗的路明非真的死了。
三·叁是散
你终于来了。
奥丁的长枪指向诺诺。
如果你们没有去马耳他找我,或许我可以永远在恺撒身边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加图索夫人,无聊地将指尖的银圈摘了又带。只是我还是会在某个夜里惦念起有你们的青春。
那场梦终,诺诺还活着,奥丁的昆古尼尔委地折断,化为朽木,这梦境的漏洞被傻猴子以死黏合。诺诺想紧紧抱住路明非,可这一刻,她是凡人。
其实那些循环不歇的幻梦中,她又何尝不是真正存在过?她能一定感知到路明非对她的好——是在图书馆的镜面轰然乍裂落下一地惊惧后,是在雄踞高楼顶端的死神奥丁冷冷的睥睨下,是在倾盆而泻的暴雨里抵死夜奔时。
可有钥匙?
假如记忆不衰,她仍旧是当初的红发小魔女,置身于绚烂的大丽菊与曼陀罗填满月夜的那个晚上为天幕中拼凑出的“nono”惊呼。她染着一头长长的红云,在路明非的世界中留下无数仍有余音的幻想,让邵公子二十年如一为之倾心。
此时的诺诺不过是奥丁去往英灵殿的钥匙,她的侧写能力被用作对亡魂的感知。众神的膝下,任何人的存在都不足挂齿。对一个脆弱卑微人类而言,死亡岂不是很容易吗?神祗能屈指将窗外的风光变为闭塞的高墙,剩下的瓮中之物只待静静赴死就好了。
其实她在三峡水下已经有过一次近似死亡的经历,她记得是一个魔鬼把自己从濒死的绝境拉回现世中,那个人不是恺撒。
师姐不要死,我不甘心啊。
虚弱的声音透露出诺诺的一丝生机,话音来自一具被高温灼烧得碳化的躯体,他的真身是连奥丁也会胆寒的君王。
时间倒退回多年前的那个放映场,一辆红色的法力利跑车停靠在门外,车上走出的棒球帽女孩红发如瀑,对瑟缩在角落没有勇气对心爱女生袒露心声的路明非说,走,我带你拯救世界。
像是被尘封太久的旧屋忽然洞开了天窗,一束阳光穿残缺的屋顶而过,豁然开朗。
于是故事拉开了序幕。
四·肆是誓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哥哥,你怎么舍得把我推下高楼呢?
小魔鬼,幕后操控一切的黑手,其实就是你吧?
还是路明非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像那时的耶梦伽得沉睡在夏弥的瘦弱身体内不愿苏醒,一旦醒来,只剩粉碎眼下一切的冲动了。然而芬里厄的出现,不得不唤醒久梦的龙王。
青铜与火,大地与山,海洋与水,他们都是双生子,那么,你们,路明非与路鸣泽,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们不是世上最强大的龙族?
风起时,我看到了烛青色的鬼影在黑暗流动,平分左右的两团光晕,耀眼好似星月夜画面中描绘的那样。它们渐渐融和,相互缠绕热烈而张狂,然后消失,熄灭。恍惚间,黑夜却变得如同白昼清亮。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箭在弦上。
曾经有人从奥丁的尼伯龙根中脱逃,他和你梦中被钉死在十字上的少年拥有相似的面孔,他垂死挣扎的体态也近乎困囿深海冰柱的白王。那就是我啊哥哥——也是你,我们终有一日重临世界,烈焰滔天,所有人都会对我们俯首称臣。
五·伍是悟
败狗和败狗,注定要走相似的路途,他是我兄弟,兄弟有难怎么能不帮助?
芝加哥火车站,那时的你还是形象邋遢的降级师兄,却要新生似的期期艾艾地等待着通往卡塞尔的列车。
我猜芬格尔一定是隐藏在路明非身旁的执行部专员,或卡塞尔的一流教师,他像隐者,像修行之人,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他与EVA,酒德麻衣都有不寻常的关系,与外表的粗糙随意截然不同,芬格尔总能第一时间接受来自世界各线网路的讯息,适时终止不必要的追察,甚至还有那辆被武装部改造地极为完善的比亚迪。
或许真的曾如彼时的路明非,被人孤置了太久,他不断地给予他以深切同情。芬格尔一定不是反面角色的,他知晓路明非的真实身份,但懂得深藏于心。
是在同一间宿舍共住多年的兄弟,彼此熟悉对方的一切气息,从他用仅剩的钱为他买来subway的三明治起,人生拥有如此知己,即使是败狗,也了然无憾。
六·陆是留
每个人年少的时候,心底都有一个路明非,或是楚子航。
可现在,年少的他们迷失了,你能把他们找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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