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别业
唐王维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学校让我讲一讲江苏省青年教师基本功大赛参赛经验,我顺便把我本次比赛的诗歌鉴赏写出来,给大家交流下。可能有细微出入,写得可能还不如考场的好,考场文思泉涌倚马可待,现在复写为了复原原文,文笔有点拘促,不如原文了。
放下“我执”
——读王维《终南别业》
文/沈周霄
文人怀才,如女子怀孕,不生不快也。
才华如光和热,天然就有膨胀的趋势,一旦遇阻,必百转千回左冲右突,拼命寻找释放的空间。故而国人多怀才不遇之诗,常祖屈原、贾生之流。
摩诘居士,则不然。
张九龄被排挤出朝廷,王维失去了最好的政治同盟,即便仍做着高官,但真正的理想再难伸展。他没有像柳宗元那样自怨自艾,也没有像杜工部那样沉郁悲慨,更没有像陶渊明那样决裂官场;他一直有着两个世界:一个尘世官场的功利世界,一个安放灵魂的“终南别业”。
弄来宋之问的别业,安家南山之陲。中年的王维,终于放下“我执”,在尘世之外,开辟了另一个世界。与其说别墅,不如称庄园,方圆几十里的景色都为他所有。“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佛家的禅理玄机,给了他另一个天地。
兴致来了就去山林中看看,既不像醉翁那样呼朋引伴,也不似柳生那样郁郁寡欢,一个人的自在就独好,心灵的充盈是可以构建宇宙的;美好的人事自然地生发,偌大山岭的秘密就我一个人知晓。听一听水的声音,看一看天的颜色,嗅一朵花香,和一只蚂蚁说话;哪怕是走到山水的尽头,如同人生一般无路可走,我们也不必嚎啕大哭或怨天尤人,优雅地坐下静看那云起云舒,升升落落、沉沉浮浮。生命的境遇越是逼仄,内心的宇宙越是阔达。偶然间遇到一位林中的老叟,无论是饱读诗书的隐者,还是刀耕火种的野夫,彼此都可以笑谈风云,哪管它时间的流逝。
此诗,入笔平淡,却渐入佳境。首联,点出隐居之由“好道”和隐居之所“南山”;颔联,扣“每”“空”两字,极写独游山林的频次之高,兴致之雅;颈联,一“行”一“坐”一“水”一“云”,用动作细节和意象语言写出面对无常人事优雅的姿态;尾联,由“独”到“双”,由“静”到“闹”,由人事的“穷”到灵魂的“满”,极写生命趣味和审美理想,以场景结尾,境界全开。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千古名句,年轻时的王维断然是写不出的;丰厚的经历、广博的阅览,经由时间的加持,让中年的王维更上一层人生境界,成为真正的“诗佛”。人之所以执念太深,是因为格局过小、见识遇阻,停止了灵魂的生长,满足于原有的天地;放下“我执”,就是“君子若水,随物赋形”,心怀美好,但不必拘泥于外在的形式和生命的境遇。
人这一生,不过是一个从“我执”到“我空”的过程。外在的意义放下了,内在的意义才开始生发,“空”不是苍白和无物,而是给灵魂的升华留下一个桃源。
数年前的我,亦执念很深;当公众演说课导师讲到“停顿”也是一种强调时,我豁然顿悟了,写下《谷穗》一诗:“三千欲念就此身,歧路鸿蒙半征程。天若有情开玉锁,散去金芒渡红尘。”
放下,才是新的拿起。悠游于红尘,又超拔于红尘,向往而不沉溺,深情而不执着,如王摩诘哉!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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