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的伙伴一早就在杂戏团门口排队，你们抢到了第一排正中的三个最佳观看席位。这里不但正对着表演的演员，还有机会被邀请上场协助演出。
你的女朋友安迪是个爱热闹的红头发姑娘，她鼻子上有些不明显的小雀斑，只有在夏天酷热的太阳暴晒下才会变严重。但安迪很厌烦别人拿她的雀斑说事儿，她在学校的时候，曾经因为被同学嘲讽是长袜子皮皮，而把那个男生按头痛揍，一直揍掉他两颗大门牙。为此安迪爸爸还给赔了三千块钱，让男生到县城医院去镶了两颗烤瓷门牙。
你的另一位发小森尼，曾经是全校最矮的男生，外号“爱哭鬼”。高中毕业后，他突然长个，身高甚至超过了你，他最近的志向是参加村篮球队，代表雾涯村参加乡际联赛。虽然森尼觉得自己已经不爱哭了，但你们仍然喜欢管他叫“爱哭鬼”。人童年时期的行为会对其一生都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俗称三岁看老。你和安迪坚信，就算森尼的个头超过一米九七，但他骨子里还是藏着一个柔弱需要保护的小男孩。顺便说一下，森尼染着一头天蓝色披肩波浪卷发，球场上他扎起小辫子，总能吸引对手的全部注意力。村队队长兼教练大壮私下跟你喝酒时说过，启用森尼这样的非技术型选手，如同赌博，只要他能牵制住对方主力防守队员，就能给锋线队友制造更多得分机会。
所以，你猜，你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第二个节目是女相师算命。
打扮成吉普赛老阿婆的四十多岁女人，坐在一张铺着红色天鹅绒毯的折叠塑料桌后面，表演其他节目的两位壮汉赤裸着上身站在她两侧客串左右护法，主持人团长在观众席随机挑一位观众，由护法们架到女相师面前，经过短暂的念咒语、熏香、催眠环节，观众开始回答女相师的问题，比如一张只有其他人才能看到的画，画面上是什么颜色或图案。又或者由参与表演的观众从若干张命牌里抽出一张，女相师蒙住双眼解答牌面所代表的意思。
高个子森尼和爱凑热闹的安迪都想当参演观众。但团长的目光几次从他们脸上略过，对他们明目张胆的渴望视而不见。
最终团长挑选了第三排靠过道的村民，他叫老王，是个三十出头的老光棍，平时老实巴交，所以一直没讨着媳妇。
老王体格相对比较瘦小，身高一米六七，体重六十来公斤，被黑脸和白脸的左右护法架着胳膊送到场地中央，让人不禁想起过年时被架去菜地边上宰杀的家畜。好在马戏刚刚开始，还用不着那么血腥暴力。
老王被摆在女相师的“神坛”前，女相师唱起听不明白歌词的咒语，团长的解说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盖过了女相师的声音，“各位观众，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几分钟后，神明将降临在我们这位勇敢的观众身上。他将为我们搭建起与神沟通的桥梁！请大家拭目以待。”老王在女相师的引导下净手，鞠躬，泼水，焚香。做完这些的老王就像个木桩，呆呆站在女相师身边。没几分钟，他突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幸亏那里铺着厚厚的红色天鹅绒地毯。
安迪低声说：“还好没选到我，这么摔一下，听着就疼。”
左右护法把老王抬起来，小心翼翼放在场地中间为这个节目专门搭的一个台子上。女相师点燃香烟，深吸一口，起身走向老王，冲他缓缓吐出一股烟雾。
老王从台子上坐起来，面向大家，发出了他这辈子都没有在村人面前发出过的声音，他捏着嗓子学女人腔调：“九天黄神之女在此，尔等唤吾……所谓何事？”
女相师在侧拜了三拜，恭敬道：“神女娘娘路过，请神降临，多有打扰。小民在此三问，还请娘娘示下。”按理说，请了天上神女来人间，应该问点重要的问题，可那女相师老三样地问，抽出来的画是什么颜色？绿色。什么图案？鸡。女相师蒙眼，请娘娘指点未来，老王指了一张牌，女相师说是“雨神”。大家看去果然牌面上有个雷公样的汉子。
女相师说：“送神。”左右护法从地下拎起一块布帘，老王被遮住，等布帘撤掉，老王又孤零零躺在台子中间。团长跳过去连推带叫，老王才迷迷糊糊醒来，对大家说他刚刚好像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
森尼说：“这老王怕是收了团长的好处，给人家当托呢。”
过会儿只听帐篷外面嘀嘀嗒嗒声连成一片。“下雨了，下雨了。”有人惊叫。老王懵懵懂懂回到座位上，拍着脑袋。大家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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