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不姓东,不过他的名字里有一个“东”字,整个人看起来又圆轱溜丢的,好像个长得颇为成熟了的冬瓜,所以大家习惯性的叫他“东东”,叫的顺了口,有时候连他具体的名字都忘记了。
东东是个四川娃,语音里虽然已经被普通话替代了很多,但是依然带着些微的四川腔调,好像广州人说起普通话,被人成为“广普”,四川人说起一口普通话,被大家亲切的称为“川普”。还别说,带着点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就没有那么生硬了,单单这说话的腔调,便已经有了浓浓的和气。
东东就是这么和气的人,从他来到这里直到离开这里,就没有跟人红过脸。有时候看不惯一些人一些事,就独自一人默默走开,或者笑着阻止住对方。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大家一看他来劝,便也不再“为非作歹”了。
生产单位,装置24小时连轴转,所以24小时都需要有人留守。留守人员又因为岗位分为外操和内操,外操在现场忙碌,内操在控制室用电脑时刻观察系统出现的变化,并联系外操做出一系列的调整。
东东虽然是一所985的名牌大学毕业,被人事处以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为由,留在外操岗位上。恰逢企业人力资源改革,喊出了“少人高效”的口号,碰到人员休假的时候,往往外面就剩下他一个人。
人虽然少了,可是工作量没有少呀,东东咬牙坚持着。他爬上几十米高的工作平台,忙完之后刚刚下来,又爬上另外一个十几米高的作业平台,下了平台就跑步到几百米外的地方调节阀门阀位,很多时候甚至是晚上都闲不下来。等到下了班,他默默坐在更衣室里换衣服,脸上的笑容暂时消失了。
碰到时机较好的情况,几个朋友会叫他出去喝个啤酒,东东就开心了。他坐在酒桌上听着大家侃大山,却经常笑着不说话,一说举杯干了,他便豪爽的举起杯子来。回到宿舍里吐得一塌糊涂,往往就自个儿哭上了。
跟他一起住的是个非常怕热的同事。有一年冬天,我去宿舍里找他,他的这位舍友在房子里开着窗户穿着短裤,靠着暖气片看电视。旁边东东穿着一身棉衣棉袄,缩在电脑桌前看东西。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桌子上摆着的,是一本厚厚的高等数学。
我把他叫出来,问他,你舍友这样子你怎么不说一下呢?他笑了,没事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身体再好的人,抵挡的住无数次病魔的侵蚀,却总也有病倒的时候。东东发高烧了,他向自己的直属领导请假,领导好言宽慰了他一番,劝他:你看能不能先去医院看看,然后赶紧回来工作呀。
东东说,领导,我现在发烧都快40摄氏度了,真撑不住了。
领导说:那这样子吧,我让人去看看你,你再请假。
于是那个和东东同一组却经常什么活都不干的同事来看他了,伸手一摸,吓了一跳,赶紧跟他说:你快去医院吧,我去跟领导说。
东东自己打了辆车,赶到了医院,一番检查发现是重感冒,需要住院观察。他给自己的领导打了个电话,便在医院待着了。然而在医院的几天时间里,他除了看看白的发黄的墙壁,便是看看无聊到极点的新闻联播。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东东不再笑了。他回到宿舍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然后给单位发送了一篇辞职报告。
按照单位的要求,老老实实走了一趟辞职程序,并认真写了一份流程说明,发给了我,告诉我:你留着备份吧,等哪一天需要了可以用得上。
之后他便从我们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等到再次得到他的信息时,他已经出现在深圳某设计公司,正在参与一个项目建设。
文|三月风尘 2019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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