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离家数十里的县城读高中。家境极其清贫,为供我读书,父母拼命地在那可怜的一点儿薄地里劳作,期望多打几斤粮食。母亲则将每个鸡蛋都换了钱,攒着给我作学费。为了省路费,我只有寒暑假才回家。
高三下学期的一天,我正在上体育课,班主任告诉我母亲来了。要知道,这可是我上高中以来,家里人第一次来看我,也是母亲第一次进县城啊。
母音是搭了别人的车来的,一脸的灰尘,衬得已显得有些佝偻的她更加苍老了。我叫了声"妈妈",嗓子便有些哽塞。母亲用她那榆树皮般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疼爱地念叨着:"瘦了。个子高了,得吃饱饭啊。哦,看我给你拿好吃的了。"说着,从那个蓝花布缝制的提兜里往外掏鸡蛋,一个一个地往我的兜里塞。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塞得我的几个衣兜鼓鼓囊囊的。我拿了一个给母亲,母亲摇头说"我在家吃了,这是单给你留的,放了好长时间了,也没工夫给你送来。"母亲又叮咛几句要我好好学习、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顶着炎炎烈日,匆匆地往回赶。临行前,她兴奋地告诉我,回去还能搭上一段车。
回到宿舍,我掏出早已被捂热的鸡蛋,拣出一个皮已破的剥开,塞到嘴里,一股很浓的馊味差点让我呕吐起来。再磕开其他的,每个都有些馊味,只是轻重不同,但我还是买了酱油,蘸着全都吃了。晚上,肚子疼得我直打滚,几个同学赶紧送我去医院打针。第二天课也没上。后来我才知道,说好要来的日子,母亲便早早地把已放两个多月、家中仅有的十个鸡蛋全煮了,可要搭的车因故推迟了两天,母亲为了省下五毛钱车票,便跟着等了两天。
那可是酷热的盛夏啊,熟食搁一天,就要馊的,更何况它们又经过了一路的颠簸呢。
直到今天,我也没对母亲说过她风尘仆仆送来的十个鸡蛋已经变馊的事。但那天的情景却常常浮现在眼前,那散着异味的鸡蛋,似乎一直在我的胸膛里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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