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麦客兄弟
范多权(宝鸡市陈仓区作协会员)
今个,二零二零的初夏,阳历五月半间。这时儿,满地的麦子正在丰浆实穗,马上就要进入熟黄待割期。现时下,麦子都在六月初,干黄时,全部用收割机收割。麦农都安安静静的在外界上班挣钱,己经没了过去手工割麦时的慌慌张张匆匆忙忙。
过去年月,到了这个麦儿即黄即割时节,树上的布谷鸟就不停的鸣叫着丶算黄算割算黄算割'的摧割声。于是,宝鸡的关中川道和渭北塬区的田间乡路上,就时不时的徒走着一伙伙头戴着旧草帽或旧黄军帽,背扛着被卷儿,胳肢窝挟着木架镰刀的麦客兄弟们。
麦客,从祖老八辈子,就在麦黄时节象布谷鸟一样出现。
麦客!为关中川道麦收和关中父老乡亲的生计以及中国历史发展轨迹上做出了史无可载却丰功伟绩的贡献!
麦客,之客,是关中道秦人,从古到今,对外地来人的尊称,为客。麦客,是对西北方向从甘肃省过来,帮助宝鸡人割麦外乡人的敬称。
麦客!兄弟们,在宝鸡这一块,因为宝鸡川道及北塬区小麦比麦客来源区早割二十五六天,所以他们有一点农闲天数,便允许他们外出来到关中道,帮助老天眷顾较为收成好的关中川区乡傥收麦。
麦客一较少部分来自渭河南秦岭北坡山凹的乡亲,一部分来自风翔及歧山以北的陇东山区乡亲,当然,百分之七十八来自兰州以东及天水周边的甘肃省兄弟们。
上千年来,甘肃陇东地区乡亲地处干旱贫瘠地块,千年万年欠粮欠水。每到春后四五月,就是全家麦收前最荒困最粮饥的时刻。刚好关中道麦儿早早开割,于是他们依老祖宗的习惯,每到农历五月初,就躁动起来,那里整村整乡的男人们,都在商定的某一天,穿上割麦耐磨的旧衣服,背起准备露宿的捆被,胳窝夹着西北部特制的木制镰架,结伙成群的离家外走。
他们有族系兄弟,他们有邻里亲友,他们有舅儿外甥,他们也有夫妻儿女全家出动。该地区几个县的乡亲,近一二十万人的割麦大军向东向关中道移师。他们先步行一整天,远山区要步行两三天,先来到天水市陇海线的各点火车站。有胆子大一点的,就搭货车,那时蒸汽机火车时速不太快,所以贷车顶和两厢接挂处或平板厢上就坐着冒风裹尘的乡亲们。那时儿,一般直快车在小站一闪而过,只有夜点的一趟下行宝鸡的445和上行兰州的446列车大小站站站歇脚停车。所以待到下行列车一到,人们一涌而上,挤爆车棚。就这么人挤人人拥人的在慢车上站立七八个小时,于凌晨五六点就进了宝鸡区间。
于是,各个人群的乡亲依祖辈的惯例,有到近一点的虢镇或阳平蔡家坡降帐眉站下车的,有的在稍远一点武功杨凌或兴平下车的。当然近七八成在近一点车站就下来了。
天微明,他们就走出火车站,几千人就聚拢在火车站外的街十字口。一时间,这街区猛然就喧嚣起浓厚独特腔声的天水北道语谈声。待天一大亮,有老去处的乡亲,在火车站街上歇一歇,喝点水吃点馍补充一些体能,他们一小群一小群各自走开,步行一两个小时,就散落在各乡间大一点乡村的街心十字口。
上世纪八十年初以前,生产队还在盛行,所以麦客兄弟大都三十一群五十一伙,被各村各生产小队叫带走。记得那年月,父亲当生产队长,父亲与队上几个人赶早黑步行一个小时,来到虢镇火车十字口。父亲先在麦客群中一一转看,尽量寻找往年用过的老熟悉麦客兄弟。有时当父亲还没走近,老远就被老朋友看见,嘻哈哈招呼着涌过来。老爹与老熟悉一顿寒喧,便组织相应数量的人数,这麦客领头的,就带领着自家兄弟们,跟着老爹向我们村里回返了。
一般双方与老熟悉连年交往,麦客兄弟们是念老去处待客厚道,食宿安排得比较恰当,割后丈量亩数比较公道,割完以后钱款结算比较合理顺心。而老爹为生产队寻老熟悉,是因为这群兄弟和气肯干,割麦速快又干净。双方基于相互的信任和好感,而历年在这个特殊时节,两地风俗不同语言不同的异区朋友就相聚十二三天,这也是对当时交往的双方人员留下相当温馨的人生记忆。这当然也是甘陕两省人民在特殊相助时期的一个温馨善美情谊的史记!
可以说,麦客的现象,一个无组织,一个自然惯性,一个时节流动,一个那年月两地朋友难得的交流和融通,一个异地友群前往帮助收割珍粮的盛况,是人类历史上一个很独特的很感人的景象!
上午八点多,当五十多个麦客被父亲引到本队麦场也时,村上村民都围上来,与往年熟悉的客人打招呼。我小时候做为娃伙在那时间爱看热闹,感到异地不同形象的人儿很新奇。记得,从西边天水来的人,体型上比关中人较为高大健壮。他们脸型鼻唇额鄂有点突出。他们双臂双脚很是劲健。他们对关中道人很尊敬,对每人男人女人都张口闭口敬称___掌柜的!他们有相当多的人头戴那年月爱戴的褪了色老军帽和旧黄的确良上衣。还有那打着补丁的衣裤,是为了节约割麦磨损衣料。他们脚上大多穿着天水独特编织的透凉麻鞋。他们用独特的陇中口音和灿烂的咧笑与他们新奇认知的关中人友好交谈。
于是,老爹先引所有麦客到己铺好软绵麦草的会议室和仓库地面,让大家先放下被卷和镰刀。这便分派每家男人领三四个麦客兄弟先去吃饭。当所有麦客分别被男人们领到各家院落时。关中家妇先端上一盆热水,先让客人洗去几天的行尘。再摆好小饭桌,端上关中道馋人的大花卷热馍馍和香喷喷的大宽面。在那多饥多荒的年代,这顿饭是关中道人对客人最丰盛的招待,久饥的客人畅吃得心满意足。连声道谢,掌柜的,大好人啊!掌柜子,大善人啊!
吃毕早饭,麦客兄弟们回到麦场边,先取出镰刀,摆好磨石,边磨边滋润水。当磨到刃锋一吹气颤振起哨音,吹发立断时,就磨功到了!
于是,他们被引到该割的麦田边,他们往手心吐一口唾沫一鼓动,握好镰刀,一弯腰,抓一把麦杆,嗖嗖割将起来。他们的割法在当时叫跑镰。当然不时跑着割,只是速度较快而己。他们将割倒的麦杆用左脚与小腿顺地往前推提,这样连续割到足够捆后,他们先放下这堆,腾出脚手又去割下一捆麦。当他们连续割上近半亩三十几个杆堆时,他们再回头,集中精力一古脑将散放的杆堆一一打腰一一束捆好!他们这样割,比当地人的割法把镰,即一大把一大把割稍快一些。当然跑镰的割法,虽快,但没有把镰割得干净,有些遗落麦穗现象。在众多麦客兄弟中,有极快手,一天疯割能割一亩七八或二亩。当然这是少数馋人。关中道将强劳超人叫馋的很或叫馋人,当然是不是这个馋字,还有待典查。一般麦客割个一亩三四分很正常。在上世纪七十年初,割价是一亩一元八角到两块多一点。到七十年代后期也就三块多。一个馋麦客,一天挣个四块到五块多。一个麦客十多天挣个四五十块,在那俭困的年代,在贫瘠地区,也算个自觉自意的收入。当然,馋劲是说这伙乡亲忍苦耐坚能力稍强一些。但每到半夜极困的唉呻声传出阵阵,我感觉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忍受着极苦极累而生存!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初,有一趣事。在风翔东湖,割麦时节,连下阴雨,几个麦客兄弟在湖心凉亭避雨。一位兄弟闲来无事,在亭柱上刻了这几个字。___麦客游东湖,腰酸背又疼。此举虽有乱画不妥。但诗意极其形象的抒发了麦客兄弟割麦承受的艰辛酸苦。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业社解体了。在割麦时节,叫请麦客不再象生产队一般四五十五六十的一大伙,而是每家两三个的零单叫请。记得八一二年,割价是四块五块每亩。八五年后节是六七块,八七八八年是八块多,九零年是十块多。九二三年是十四五块,九五年是二十块,由于当时经济加速,工价呈快涨趋势,九七九八年是二十五块,二零零零年猛涨到三十块。零二三年到三十五块或四十块。该时期,割麦机渐多渐普及,麦客活量渐少,来宝鸡人数也急剧减少,在零五六前后,就只见零星来客,也就为割麦机开不到的田块助割。零七八年,麦客兄弟再无踪迹。这就标志着传承几千年的麦客流动割麦史宣告结束。这是现代文明社会发展的必然现象。麦客现象的中止,是标志着五千年中国旧农业手工操作生产模式的历史退出舞台,而新的农业机械化生产模式的呈现速进时。再过若干年,麦客的影像便会淹没有历史尘烟中不再有人念起。麦客的后代们和雇麦客的后代们都己在快速进步的时代中,各显其能的在干较轻松工作挣较丰裕的工资,并尽情的享受新时代带来的美好!
既是他们在农忙季节,也是在树下荫凉的地头,望着大型先进的农机呼啦啦的种轰隆隆的收,他们只是掏钱付个机械费而己。于是,曾经耕种这个繁琐繁重繁忙繁苦的整整一个夏季的累差,竟在三两天就搞定,就这么轻松种粮。
在如今二零二零年前后,全部年青人都己对自家田块不看不闻,只有五六七十岁的中老年人在坚守着对土地种粮的眷恋。也许再过一二十年,当我们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的退世,真正大自动化大机械操作种植的时代,那一幅祖辈们头戴草帽遮阳,脸上挥汗如雨,弯腰探地挥臂舞镰,双腿拥提麦捆,两脚刺踩麦茬的旧影象!将淹没在历史的焑尘中,没了踪迹!
在今,本人依此呈文,再一次
感谢千古年来,辛辛苦苦来我们这里,弯腰流汗帮助我们割麦,再腰酸背疼回了家的麦客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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