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家如初，成佛有余。
这是高考前最后一节课上，语文老师对我们的寄语。
四年前，我们怀着不同的雄心壮志朝着彼此的方向大步前进，四年后呢？
出家一年，佛在心田；出家二年，佛在眼前；出家三年，佛在耳边；出家四年，佛在天边。
2
李察，是我中学时期最佩服的一个人了。
认识他，还是在高一的时候，那时我的青春正叛逆。
在整个中学时代，值得我骄傲的事情不多，细想起来也只有三件。如果我们有稍微深的了解，你一定会听到过这样的话——我啊，高中时进过局子，坐过警车，你看电视里那些犯人举牌啊，拍照啊（拍照时后面还会有尺子），采集指纹，脚印什么的，当年我都经历过，现在都不敢犯什么事儿了，因为我的信息都在公安系统档案里了。这就是我第一件骄傲的事。首先，声明下，这事确实是真的，可是进去的理由却常常羞于解释的，因为仅仅是去网吧没带身份证，被例行检查的人带走了而已。
这第二件事嘛，听起来也很神气，就是校长曾和我搭过话。在我们那个高中，校长永远是不代课的，能听到他讲话往往都是在大型会议上，更别提和他说话了，所以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同学是没有这种经历的。其实，这件事也是不敢深入讲的，因为那天的对话是这样的——
校长：“搬东西呢？”我：“嗯”
校长：“怎么不上课？”我：“犯纪律在政教处劳动改造呢。”
学校政教处是很变态的，违犯一点纪律就要被停课一周，背校规校级，还要进行劳动改造。不过我当时还是很享受别人在外面看书，我拿着扫把亦或簸箕在外面溜达，顺便看下他们看我的那种渴望眼神的感觉的。
其实人生中，有很多故事只能分享一部分的，就好像这前两件事。
3
第三件事，就与李察有关系了。
早上上课，我是喜欢迟到的，就像其他不想做的事情一样，总是想拖那么几分钟。终于有一天，这日常的几分钟不小心变成了几十分钟，就这样，我再次被班主任给抓住了。一般来说，对于迟到的惩罚，仅仅操场跑几圈步而已。可那天，老师却不按套路出牌，同样是跑步的体罚，不过是时间变了，改到课间操跑。
想象一下，课间操，正是同学们栏杆拍遍，三五成群，高望远的时候，让我在众目睽睽下跑步？该怎么避开楼上那些陌生人看猴一般的目光和相熟者的起哄呢？这是个问题。
终于到课间操了，可我还没想明白。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被罚跑好像不止我一个。对，还有一个李察，这下之前头脑中的那些问题一下化解了一多半。不知道是因为有人陪着还是怎么的，真正罚跑的时候丝毫没有感觉到尴尬，而且好像还有那么一丢小小的骄傲，我和他在楼下操场一边有气无力的跑着，一边搭着话。
“你也迟到了？”
“嗯。”
“你迟到多久？”
“二十来分钟吧，你呢？”
“一节课。”
“牛逼。”我由衷的赞叹道。
于是，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原以为，罚跑完迟到的事情就能过去，没料到中午班主任又加罚打扫卫生，第三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其实这件事也很简单。只不过是我们两个一起扫地，他在下面图省事，让我下楼时捎带一把大扫把，我也一样图省事，直接把扫把从三楼扔了下去。
可是，扫把却没落下，永远挂在了教学楼旁边的大松树上......
风里，它随着松树招摇；雨里，它陪着松树沐浴；雪里，它伴着松树依偎。就好像长在树立一样，一年，两年，三年......据说现在还在。认识我的人，偶尔抬起头，看到这个扫把，对不认识我的人会说“看啊，这是XXX扔上去的。”多么骄傲的一件事啊！
后来它渐渐被人们淡忘，而我还一直记得那把扫把。
没有李察，它也永远不会挂在树上。
4
佩服李察，因为他有梦想。
他是我见过第一个目标如此清晰的人。
李察有爱情目标，从幼儿园开始就明目张胆得喜欢一个女生，算起来到当时已经有十年了吧。在那个年纪，男女之间情感总是晦涩难懂的，或者说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但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种近似于透明的爱，这种爱不可名状，却异常清晰。别人给女孩儿送花，李察给那个女生送书；别人请姑娘吃饭，李察为那个女生写小说。听说他已经被拒绝过无数次了，可是还是喜欢的没心没肺的。
我常常拿这段感情开玩笑，问他又送了什么奇怪东西啊？这是被拒绝的多少次啊？他也会笑呵呵的回答。这份人尽皆知的感情，这段明明白白的爱情，被大家当成一个笑料，一天天被不同的人不知道被提起多少次，他也总是笑呵呵的回答。现在想起，这笑容又似乎是一个面具，在后面或许藏着隐隐的痛。我们哪个人又能明白，多么深沉的爱能让人坚持十年单恋？
李察是有文学梦想的。那个时代的我，头脑里还没有徐志摩和王尔德。寂籁无聊的自习课，有时会盯着窗外树上的那把扫把发呆，有时会盯着书本上的某一个字直到把它看得自己都不认识。而李察总是爬在桌子上写啊写的，当时我和他的成绩都是班里倒数的，所以并不认为他是在做功课。问他，他总会说“心有不适，沉吟为诗。”有一天，我抢过来一看，他竟是在写小诗。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诗啊，小说啊，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给大人的教导，给小孩的苦难（因为好多需要全篇背诵）。从来没有想到过，诗竟然能从身边活生生的人手里活生生的写出来，而且他写的还是那么的好看。从此，我喜欢上了他的诗歌。从此，他的诗歌有了第一个读者。
我会时不时得问一句：“李察啊，最近有新诗嘛？”
“有有有”他总是拿出厚厚一沓。
然后我在装模作样得评价一番，他也似乎很享受我撇脚的评价。
他的诗似乎是写得越来越好了。而我，似乎是越来越能读懂诗了。
再后来，随着升学分班，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李察了。
就这样戛然而止
5
大学考到外地后，就很少回家了。
有一年寒假回家，路过那个曾经圈着我一段青春的高中。惊讶地发现，那个挂在树上的扫把，现在竟还在。只不过现在已经没那么容易辨别了，硕大的扫把被风蚀得小巧，之前的鲜黄也变成枯黄。
我想起了李察，听说他后来得了一场病，差点死去，住院很久，错过了高考；又听说他不上学后，一直在外面做销售员。我能听说的也只有这些，毕竟学生时代有太多这样的人被人遗忘。
一个意外的机会，我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一段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话，终于鼓起勇气发送出去。
“李察啊，现在还写小说吗？”
“早不写了，成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写？”
“那诗呢，你写的诗挺好的啊，这不是你的理想吗？”
“呵呵，现在还谈什么理想？早已经被诗人杀死了。”
我没有问他的爱情，因为我不敢问了，因为在他相册里，我知道他快要结婚了。
那个人，不是他最爱的那个。
6
朋友，请不要问李察是谁，也不要去猜测。
这个名字，是他小说里的男主。那本小说，我看过，女主的名字是那个他喜欢了十几年的女生。
小说里，他们的故事很美好。
附：李察诗两首
英雄决定一个人前行
不拯救公主
也不击败众神
被荆棘绊倒，拄剑茫然
也因溪水微凉，握袖叹息
路过无名村镇
或有孩童遥指讥笑
或有村妇掩面碎碎
英雄决定一人前行
便不染世事风尘
纵然破衣敝履，灰发颓颜
不避餐风饮露，天地为被
并非未有大任，自苦其身
既心有大路，则万径无坷
心有不适
沉吟为诗
镜之欲裂
满星无月不夜
难映眼
泪雨谗言
苦恨甘贻不下咽
北有佳人伤离别
离别有泪或难言
难言为诗藏心馅
心馅甘苦诗不咸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