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坟墓而行---穿越东欧大地走向伊斯法罕》不是一气呵成的作品。是用了两年时间才完成的作品。纳韦德•凯尔曼尼在本书结尾处说明了本书内容是在2016年9月到2017年8月内完成的。这个年份距离当下就像昨天一样,不过当我们阅读《沿坟墓而行》时,却极容易回到百多年前,回到祖父的祖父的故事里,回到一个家族四五代人小心翼翼保存的记忆里,回到一片土地蛮荒时的传说里。这也是阅读《沿坟墓而行》时挑战耐心的地方,一不小心,就失去了聚焦的准星。
在诸多“复杂而多变,纠缠而诡谲”的交织中找到想知道“复杂和纠缠”不是件容易事。况且有时还涉及到上百年时间积累下来的爱恨。在这本书的很多章节中,我们已经不太可能彻底弄清楚爱谁恨谁这个问题,而只能将其归类到为何爱、缘何恨的问题上。
如果说时间消解了爱与恨持续的张力,那么土地则保留了追溯爱与恨的能力。土地,落实在一本书中予以说明并最终能让人看懂的方式就是使用地图和地理。从柏林到伊斯法罕的直线距离不短于4500公里。在这个距离长度之内的山川、湖泊、河流、公路、铁路、桥梁、关卡、边境、哨卡、分界线一定会让实际感受到的距离变得更长一些。地图上显示的穿州过省和连绵不断的趋势,与个人在大地上踉跄行进的具体体验是两回事。
如果不从先明白地理的情况下就要弄懂作者纳韦德•凯尔曼尼在《沿坟墓而行》努力梳理的历史迷局和时代难题,那么此书的阅读也许只能停留在猎奇的层面。本书所讲述的中欧、东欧,和人为划分欧洲和亚洲的分界线,不是地图上划定边界的那条粗黑虚线。我们常常将历史与地理的相关联看成是因果关系,却不曾想到乃是因我们不断在观察自己周遭所发生事件之间的关联性,从中推导出因果关系。这种习以为常导致了因果关系的张冠李戴。
历史会说话,土地却不会。
《沿坟墓而行》讲述的历史过于恢弘及复杂,相对的,一段旅行的行程要固定及容易理解一些。尽管在深入了解旅程中经过的那些地名时,都要毫无例外的再次回到变动不居的历史中。一代又一代的人在一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生老病死、安居迁徙,但似乎没有哪一个人能彻底拥有一片土、一粒沙。从这个意义上看,地图和地理更接近和依赖人长久生活的经验和记忆。当用俯瞰的方式去观察《沿坟墓而行》讲述的土地时,那正是人为划定欧洲和亚洲的交界处,有自西向东去的人,也有自东往西去的人。在时间的长河中,这片土地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相向哪一个方向来或去,历史演绎起来不会心慈手软。尤其在分界线的两旁。
尽管纳韦德﹒凯尔曼尼采用了近距离的观察讲述了这条长达4500公里的路途,也得益于这种微观贴近的方式,才能让读者从广袤的地理想象中不断下降,在抛开对于窗外壮观景象的憧憬之后,我们才会意识到一段旅程是可长可短的,短到可以随时随地戛然而止、掉头折返。而具体的原因不是前面没有陆地,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纷争阻断。
按照现代地理学的认识,地球上曾经的陆地只有一块,称之为泛古大陆,围绕在泛古大陆周围的海洋也只有一个,称之为泛大洋。不过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两亿年前的事了。
现在能将陆地连接在一起的早已不是人的两足,也不再是驯服的马匹和其他适合长距离移动的家畜,也不再是吱噶作响的车轮。突破长距离限制的远行能力在近几百年间突飞猛进。不过我们也许会意识到,认识世界和抵达世界还需要更加多的时间才能实现。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一下,“抵达世界”的准确表达不是用脚踩在哪一块土地上,而是抵达世界任意一处的角落里面。在这里,“任意”这个词汇的使用有些任性了。在几百万年之前,最有可能成为人类初祖的那一群裸猿是不是自由地任意游走在大地上呢?或许是只有他们才有足够的资格使用“任意”这个修饰前缀呢?即便眼光如炬的福山在《政治秩序的起源》中也不能回答。纳韦德﹒凯尔曼尼在讲述他反复穿越欧洲与亚洲交界之处的旅程时,恰恰显示了他不能“任意”为之。
在这一片连接欧洲与亚洲的古老大地上,它所有的故事都收藏在地表的褶皱里。我们在飞机上鸟瞰地面就会看到这种凹凸不平的地球面目。再往褶皱深处落去,蝼蚁一般的人类生活就居其中。那些褶皱就化为连绵的山脉,山间冲出的大河,平坦如地毯的草原点缀其间,一处湖泊轻而易举地将两地硬生生隔断,一缕山脉就可以让彼此不通长达千年以上。在《沿坟墓而行》讲述的地理不仅仅是地理学的地理,还同时还是历史中的地理。在那欧洲与亚洲广袤的交界处,实在有太多我们看不懂的故事。
地理在《沿坟墓而行》中的意义不会只停留在作者书写的部分。还有更多的细枝末节有待于一点点掘进。那一片广袤的土地上发生的人和事,不会只会归属于“他者”,也有我们的一份。在这里我借用中国国家地理对祁连山的说明来举例。
在中国的名山大川中,祁连山对大众来说并不陌生,它横亘在中国甘肃省和青海省之间,是中国西部有名的山脉,很多人知道它并不是从地理书本中,而是从“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这首匈奴民歌中。
祁连山的名字来自古匈奴人,古时匈奴称“天”为祁连。祁连山脉被匈奴人视为天山,从河西走廊向南望去,高耸陡峭的祁连山积雪覆盖,直插云端,与天相连。不过祁连山从来不是一条孤立的单薄山岭,而是山连山、岭连岭,是千山万岭-----山的海洋。现代地理学说祁连山脉群长达1000多公里,宽达300多公里。整个河西走廊由祁连山一手打造,祁连山造就的冰川、河流和绿洲形成垫脚石和桥梁,让中国的政治和文化渡过西北浩瀚的沙漠,再与新疆的天山握手相接。一直延续到更西的帕米尔高原。
在中国国家地理讲述“河西走廊”一段文字中,有关“垫脚石”的阐述会更加清晰:
由黑河我想到了河西走廊的河流,是祁连山北坡流下来的一条条河流,养育了河西走廊的一个个绿洲和城市,而且是一条河流对应一座城市。从河西走廊的东面算起,石羊河对应着武威,金昌市对应着大西河,张掖市对应着黑河,酒泉市和嘉峪关市对应着北大河,玉门市对应着昌马河,敦煌市对应着党河。甚至是河流水量的大小而不是所辖的土地面积,决定了城市的规模。譬如因为黑河在这些河中水量最大,因此张掖也就成了河西走廊最大的城市。
在这段话中,河西走廊的地理和历史就是这样走到一起来的。
《沿坟墓而行》中讲述的土地上的地理和历史既不单一,也非直线。而是乱成一团麻。即便如此,在这些由地名穿缀起来的行走故事中,总能找到一丝头绪,后面扯出千丝万缕,万缕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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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阅读都会迈向辽阔!《短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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