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一个假象,准确来说,是一段永远不会有结果甚至是过程都不能被详写的感情。我从前常觉得,世间人世间事,大多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后来,我的觉得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推翻了,开始期盼内心的贫瘠和孤独会向阳而生,哪怕一点点也好。可从没想过,那竟又再次是个深渊。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余味在电话那端轻声问着。
“就是突然想你在做什么。”
“呵呵,还能做什么。”
“你想我吗?”我握住电话,这句话已经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但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只能感受到嘴唇碰触到牙齿的疼,生生地疼。
余味就是这样一个人,既也不体贴温柔,也不会甜言蜜语。可他总像颗酒心巧克力一样,表面毫无特别,可越了解越让人上瘾。
初见他时,我不过是个离家出走的混小子,虽然我是女孩子,但大家喜欢这样称呼我。他开着车经过我的身边,水坑里被轮胎溅起的水湿了我的衣服。
你以为他会像偶像剧一样,打开车门拿上纸巾给我道歉吗?当然没有,那也得是女主才应该有的待遇。
“嘿,小孩,靠边。”
余味打开车窗,语气十分蛮横无理,至少当时十八岁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那是第一次我们见面的场景,他倒是应该记不得了,谁知他用这样的语气对待过多少人。
再次见到他,已是我大学毕业时了。
朋友打来电话请我帮忙替他去给小孩上节钢琴课,本想拒绝,可无奈朋友说这私教工作不容易,虽然工资高但服务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子弟。
非富即贵,我向来嫉富如仇。去的路上我都在想如何解释替课的事情,直到门打开那一刻,我见到了他。
“您好。”还是那样一张冷冰冰的脸,但出奇礼貌了许多。
“你好,我是……呃……那个……。”
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却先开口了:
“是薛老师吧,李老师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今天就麻烦您了。”
正当我发愣时,一个小孩跑了出来。
“余洋,过来,这是薛老师。”
“李老师呢?”
“呃……那个,李老师今天有事情,所以我来替她上课。”
“随便。”
这孩子,应该是亲生的。不然怎么和他爸说话语气都如出一辙。
不过他这样没礼貌的人都能找到老婆,那上辈子得积多少得。可打量了整个家里,都没有女主人一张照片,真好奇,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上他。
没错,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上他呢,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成了其中之一。
总之,后来的阴差阳错,我就一直是余洋的老师。再后来,我们越来越熟悉,当然,我和他也是。他虽还是冷冰冰的,但偶尔还能开上几句玩笑。
余味的脾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或许是对余洋要求高吧,但凡余洋有一点偏差,他就会情绪上头爆粗口,有时候,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亲爸还是继父。
可他又很爱余洋,是那种男人之间沉默不言说的感情。那时,我总能感受到,他内心温暖的那一束光,虽然很小,但也很热。
余洋过生日的那天,我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女主人,穿金戴银,说得上是奢华,那些珠宝戴在她身上似乎重新有了意义。
高跟鞋和地板亲吻的声音像钢琴演奏一般,没有错音,没有空键。
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平底鞋,说到底,还是年轻。
“这是薛老师吧。”
原来她知道我,一定是余味告诉她的吧,也是,再怎么说也是夫妻。
“呀,这是什么。”
她看着桌上我刚包好送来的水饺,声音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
我原以为她是惊讶。
“你不了解她。”余味传递过来的消息点亮了我的手机屏幕,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正当我思考如何回复时,只听见啪嗒一声,一个重物掉进了垃圾桶。不巧,就是那盒饺子。
“洋,妈妈带你出去吃,吃最好的,吃完饭你想去哪里玩儿就去哪里玩儿。”
眼前的女人并未和我告别,牵着余洋就又出了门。余味在我身后,那一盒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捡回来了。
“吃饺子吗?一起。”
他第一次冲我笑了笑,就连平时聊天也不曾展露。
我开始好奇这个男人。
或许,我并不该久留。一个单身的女老师在孩子过生日这天单独和孩子父亲待在一起,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了吧。
可那天,窗外的风明显很大,吹得人心乱。
“你不跟洋洋妈妈陪洋洋出去过生日吗?”
我对眼前这个男人,是有些畏惧的。即便我们的关系已不像刚认识般拘谨,我还是能感受到自己话语中的小心翼翼。
“不用。”
那天,我们喝了一点酒。但显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在那天后我对余味开始有了别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
从那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余洋妈妈,余洋说她在别的城市工作,很忙。我想,她应该是个事业型的女人吧。
那是我一直就梦想的样子。
实际上,每个女人的潜意识都梦想如此吧。
余味和我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但仅限于聊天。我甚至有时候觉得,他变了,他是因为我的出现而变吗?我常常这样想,内心的惶恐不安中似乎还有一些窃喜,好像我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可女人最错的事情,就是试图改变一个男人。
“你喜欢我爸爸吧。”
当余洋这样问我的时候,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些紧张,我完全可以用成人精湛的演技骗他。可当我看向他时,竟在他眼里看到了几分开心,也许是我看错了,一个孩子而已,他应该生气才对。
“哪……有。”
停顿良久,我才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我想,我已经能够感受到脸红心跳并不止于形容男女情爱,还有心虚。
“你真是个坏女人。”
余洋并没有这样说,只是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面对余洋,我觉得羞愧,我甚至暗下决心不再理会余味,可当余味联系我时,我总忍不住想要再去回应。
哪怕几个字也好。
我想,这下彻底完了。
余洋越发和我亲近,他总是叫我薛姐姐。他和余味很像,除了长相之外性格也如出一辙,但他比余味更会表达情绪。
余味,到底是成年人,压抑和隐藏情绪似乎就是大人要做的事情。
这年冬天,余洋送了我一顶帽子。说是用他的零花钱拉着余味逛了好几个商场买的,余味和我说的时候眼里止不住的笑意。
“薛姐姐,你试试。”
余洋一边递给我一边大声地说。
那是一顶白色的帽子,两边编结的绳子下有两个毛绒绒的小球,内衬也是带毛绒的。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想不到余洋平时酷酷的还会挑这么可爱的物件。
我接过戴上去试了试,对于怕冷的我来说,真的是很暖和。
“薛姐姐,爸爸,下雪了,快出来看。”
我和余味走了出去,每次看见雪我也会像余洋一样兴奋,毕竟在南方不常见。
“很可爱。”
余洋拉着我的手,我正好回头和余味对视了一眼,他从嘴里蹦出的三个字,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
他或许是在说余洋吧。
可我分明感受到他是看着我在说,一时间,我们并没有相隔很远,我却看不清雪是落在了哪里。
“薛姐姐,我爸爸喜欢你。”
余洋拉着帽子的一端,让我不得不弯下腰听他说话,他悄悄在我耳边留下这一句话。
“别乱说。”
我只得拍了拍他的头,余洋牵着我跑过去,用另外一只手牵起了余味。我想放开余洋的手,可我忍不住看了看抬头看着雪的余味,最终还是没有放开。
如果有人路过,一定会说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幸福是我偷来的,是短暂的。
再次见到余洋妈妈时,她已经离第一次我见到她的样子差太多了。整个人面黄肌瘦,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薛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唯一不变的是,她依然保持着女主人的风范,没错,她本来就是女主人。
我为我心底那点情感感到心虚,并不敢正眼看她。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离开余味吧。”
她甚至有些乞求的语气。
我不懂,从前她似乎并不是很在乎余味,甚至说对余洋她也并没有履行到一个母亲的职责,为何今日这般可怜模样。
“对不起,我跟余味并没有什么,你误会了。”
这不是我狡辩,是余味从未对我逾越半分,那些莫名的情愫我一向只当是自己一厢情愿。
“余味他爱上你了。”
“抱歉,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
此时,我只能不停喝水来缓解慌张,余味真的爱上我了吗?他从未表达过,更何况这话是从他的配偶口中说出,我甚觉有些尴尬。
“没有,我在他的手机里看到过你的照片,你们一起看雪,还有你和余洋弹钢琴的照片。”
“或许余先生只是觉得余洋难得有个喜欢的老师罢了。”
对面的她摇了摇头,双手端起咖啡就往嘴里送,我看到她双手的青筋像树根一样盘踞着。
“薛老师,你把他还给我吧。”
我实在不理解,我从未拥有过他,何来还一说。
接着她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大概理解了,她生病了,从前那么贪玩儿热爱自由的一个人,突然想要回归家庭了。
可,家庭原本就是她的。
“你要我怎么做。”
“离开我们的生活。”
我盯着窗外的风景,突然觉得那年冬天的雪飘到了我的身体里,好冷。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了半分高傲。她此刻,也觉得好冷吧。
余洋打来电话时,我已经在列车上了,去哪儿呢?不知道。我只想要坐下来慢慢欣赏风景,可每一片风景,都不属于我。
“薛姐姐,你要是我妈妈就好了。”
“我爸爸让我告诉你,对不起。”
“薛姐姐,你还会回来教我弹钢琴吗?”
余洋留了很多留言,可我始终没有收到余味的信息。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突然,列车外下起了雪。
那顶帽子,此时正静静躺在行李箱。
我想,我应该是用不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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