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老屋的门,向东走过国华老太、其儿大大、爷爷和凤生、龙生叔叔家门口,向北拐个小弯,又从木匠爷爷、朱淑香还有康明哥家门前过去,就会来到一条南北走向的河面前。
它没有名字,却又有很多名字。流到哪个庄子就是哪个庄子的河。我认为“张家庄的河”这个名字与它不太相称,一直喊它“大河”。在十岁孩子眼中,这真是条大河呢。无论向北,向南都看不到头似的,据国华老太讲,这河北面通白家庄的龙河,最终是要流到七圩的长江里去的。
河东是三队。我奶奶就是从三队嫁过来六队的。她娘家住河边,有时候要捎个急的口信奶奶会在河这边喊:大狗子妈妈,出来下子吗。大狗子的妈妈,我该叫小舅奶奶的妇人听见了便急急从屋里走出来:他姑姑哟,来了来了。
三队再往北就是后顾庄,这个庄子要比张家庄略小一些。我之所以作出这个判断是因为后顾庄的孩子没有我们多。不知怎的,我脑海里总有一幅画面:隔着河,两边的一群从五岁到十岁不等的孩子,互相地大声骂些幼稚的话。为什么骂起来仗来?没人在乎也不会去纠结。大人们在河岸两边的地里埋头拔草锄地,时不时抬头喝骂两句:小枪毙,不要到河里扎猛子!死到边上耍子,黄豆都被你们踩杀了…
我的堂兄朱书童就是这样天天挨骂的“小枪毙”。只要树上知了叫起来了,朱书童就开始了与大河的约会。脱得只剩裤衩子,从河边石头水磴上一跃而起,水花溅出半人高。六队的孩子的游泳都是在大河里学会的,没有人教,先在浅些的水边自己练憋气,找到窍门的胆子越来越大,不知不觉间扑腾到了河中央,又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狗刨。
我没能学会游泳,一来是自己胆小,只呛了几囗水便放弃了;还有就是女孩子脱剩花裤头蹦进水里,着实不够雅观。记不清哪年夏天,正午日头辣辣的,我提着用来摊凉“扁食”的竹匾去河边洗。竹匾上粘着的碎屑引来了成群不足一拃长的小鱼,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儿,我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四周没有人,我可以跳进河里游下水啊!
等清醒过来,我已湿淋淋地站在水中。水并不深,太阳晒了整个早上,适应了之后,我发觉它竟然是暖暖的。衣服既然湿了,我没了顾忌,蹲下身子,象无数次想像中做过的那样捏住鼻子,钻进了水里。
阳光明晃晃的,河边知了聒噪的鸣唱被水面扯得细细长长的,竟然有了几份幽远的意味。许是在它的怀抱里,我清晰地感受到河水绕过身体缓缓流淌,瞧见河㡳水草伸展的惬意,听到鱼儿吐着泡泡的呢喃……这奇妙的体验,令女孩儿感到大自然的奥秘,她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想要更多、更深的体会。河水不识趣的呛进鼻孔,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刹那间的喧闹,让人惶然不知所措。该回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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