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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星人纪事(二)

喵星人纪事(二)

作者: 小洛与鞋带 | 来源:发表于2024-02-04 19:45 被阅读0次

    “我灵魂有其秘密,我生活有其神秘。”

    ——费利克斯·阿维尔《我失去的时间》

    睁开眼以后我花了几分钟调整呆滞的眼神(不要质疑说我不懂几分钟是什么意思,地球人懂的我几乎都懂,相反则未必,这一点你不但要明白而且我建议你像对待格言一样铭记于心,这对你有好处),终于发现我回到了家,促成我悲剧的地球人望着我,看不出一丝悔恨之情,在吃到第十罐罐头之前我不准备原谅他,必须是墨鱼金枪鱼混合口味的,那种令地球人恶心的腥味我喜欢。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地球人毫无由来而固执地把我塞进那个包包,这种粗鲁的事情很少发生,我过惯了熟悉的衣食无忧、在鞋带友好而恭顺目光下的生活(我是这么想的,鞋带也许不同意),对嘈杂而陌生的世界感到恐惧。生活往往是这样,你千方百计所躲避的,往往如战场上的冷箭出其不意地向你袭来。现在我所面临的就是这样一支冷箭,我在包里,包在地球人的腰间,地球人在自行车上,自行车驶在地球城市的道路上。难以想象地球上的人类是如何在这充满噪声的世界存活的,他们的耳朵每时每刻都要受这种折磨么?汽车声、喇叭声、人的叫喊、广告屏甜得发腻的宣传词、吆喝声、刹车声、提醒行人不能过马路的傻瓜声音,推销家电的拉拉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我唯一的抵抗就是发出平常从未出现过的喵喵声,翻译过来表示“吵死了,我快受不了了!能不能安静下来啊!”

    终于,地球人停了下来,从网眼望出去,我看到一排房子,正对我们的这间,旁边墙上有喵星人和汪星人的图案,一个根本没有画出我们这个种族伟大、高贵的神采,另一个越发凸显了“狗”这一门类下生物愚蠢、可怜的一面。

    是个地下室,一进到里面不由自主的我就发不出声音了。陌生感足以让我大部分毛发竖了起来,本能地,所有的爪爪从肉垫的掩体中伸出,死死抠着牢笼一般的包包。最先看到的是左边的一个透明小隔间,地上笼子里有一只浑身雪白的猫,蓝宝石的眼睛,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爪子都不由自主缩了回去。她用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喵喵叫着,能听出来她病了。我正想和她打个招呼,安慰几句,同然被从右边传来的混杂的吼叫声惊动了,这才发现右边列着一排铁笼子,里面有的是猫,有的是狗,全都朝我凶狠而恶毒地吼叫着。我听出了一只浑身杂毛的公猫的意思:“小子,这是我的地盘儿,你最好放规矩点儿,不要东张西望,嗯?”我心里直感到好笑,忍不住面无表情地大笑起来——在心里,差点儿憋成内伤——好像我稀罕这里似的,又脏,又臭,又吵。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愿意的,拜托啦,不要自作多情。几只狗疯了似的朝我叫,幸亏离得远,跟汪星人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最好离得远远的。

    两个一身白袍的人在和地球人讲话,不会是在说我吧?我有那么一点点不好的预感,在这个冰冷而充满各种食物、药品、粪便味道、不友好动物的陌生小屋,我还是少说为妙,想办法尽快离开才是上策,我把这个想法以命令的形式通知给了地球人,他没有反应,怎么?不起作用么?

    他们的谈话暂停了一下,拉链拉开了,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陌生白大褂中的一个伸出手把我拎了出来。我不敢挠他,还是不要冒险了,安全第一,妈妈告诉过我,“喵星人是最高贵最有尊严的生物,但在特殊的条件下,比如在愚蠢的汪星人面前,或者陌生的地球人面前,要学会如同行走在地上的信天翁收起自己引以为傲的羽翼一样,收敛尊严。”所以我一动不动,扮演人类所希望看到的乖喵喵的角色。

    看来我成功地欺骗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白大褂在说“这只猫还真乖呀”的时候,我邪恶地笑了一下,如同奥德修斯以为骗过了变身为陌生人的女神雅典娜。不过下一秒,就像雅典娜随即现出真身,并且斥责奥德修斯的狡诈一般,我也尝到了自作聪明的苦果,我突然感到背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怎么,要杀了我么?我可是老实的“乖喵喵”呀!

    地球人的脸上看不出异样的表情,他好像在叫我,似乎在叫我睡觉。什么时候应该睡觉我不知道么?这里这么危险睡什么觉?Are you kiding me?

    但是,怎么回事,背上麻麻的,而且好像在扩散。背上难道结冰了么?怎么扭动不了了?等一下,我想挪动一下,但是腿也不听使唤了。他们要干什么?我的爪子自动从肉垫里伸了出来,我想缩回去,但是使不上劲儿,它们都不听我的了。我想抬起头,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告诉地球人有什么不对劲了,但却抬不起来,更糟的是,我发现视线开始模糊了,白大褂变成了一团搅在一起的白色蠕虫,然后变灰,最后是一团黑。我想发出呼救的叫声,令人绝望的是,我的嘴巴仿佛冻住了,一丝丝喵的声音我都发不出来。我望着黑色的没有尽头的虚空告诉自己,我一定是死了。

    记忆是个神奇的东西,如果我告诉你,本喵知晓在沉睡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你一定不会相信。当然,出于自尊,我也不会过多的解释。在一个国王的加冕典礼上,身穿钢铁铠甲的丞相面对国王的问话,一边思忖怎样回答才能取悦龙颜,一边同时露出谄媚的笑容。这种笑容我很熟悉,当我的意识逐渐恢复,指挥着身体打开了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丞相的笑容,虚假,像展示台上布置的假花,散发着没有生命力的苍白颜色,嗅不出一丝真诚的香味。地球人一定像往常一样,错把谄媚当成了真诚。

    说到真实,我好像又可以指挥自己的腿脚了,这说明我没有死。虽然身体有些沉重,但毕竟和平时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感觉差不多。像往常一样,我准备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唤醒自己,就是那种在无人发现的时刻仰面朝天——露出我心爱的小肚肚——前爪拼命的向前,后腿拼命的向后,睁大双眼,伸出不为人知的带着兵刃的舌头,几乎要将全身骨骼从结合处解脱开来的伸展。

    在刚开始使劲的一刹那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这并不是平常刚睡醒的感觉,两处若隐若现的疼痛从身体某处传来,知道了,都在靠近小鸡鸡的地方。我忍不住抬起头想去舔舔感觉异样的地方,但是怎么回事,那个该死的项圈怎么又套在了脖子上!洗澡日?还好能看见。在肚子的下方有一个小洞,这一定就是地球人带我去那里的原因。怎么?我的底子里有宝石么?还有,我这才发现,我的蛋蛋呢?

    地球人好像在对我说些什么,听懂了,他问我想不想来桶罐头,身上的伤口千万不能舔,过上两三周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扭过头不想理他,那笑容在我看来更显得虚假了。我用尽力气站了起来——下身的疼痛像针扎了一样。我想走到某个床下或者书柜下面的角落,独自舔舐心灵的伤口,虽然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沉重的身体一会儿摆向左边一会儿摆向右边,四肢打颤着勉强可以挪动,我想象自己如同穿着亚美尼亚皮靴的哥萨克战士——他的刀疤在脸上,我的刀疤在身下——行走的荒凉、空寂的战场上,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独自品味被强加到身上的伤痕所给予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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