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异象
七月流火......天气微凉，雨后的星空清澈无比，玄武湖边，跟随贝琳十五年已有小成的刘成安在瑟瑟的秋风里看着大火星缓缓落下。他观测到一颗耀眼的火流星从南斗喷薄而出，横穿心宿，心里一惊，急忙去找贝琳。
“你亲眼所见？”贝琳捻着胡须问。
“大人，如有半句假话，微臣不得好死。”刘成安恨不能发誓来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
“那倒不必，你我情同手足，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事关重大，我不敢出现半点差错。”皱着眉头的贝琳踱着步子，走来走去。
贝琳曾经因为天象示警，被先帝接见，回来后不久就升任钦天监副。过了两年，又任南京钦天监副。在这期间，刘成安一直跟随着他，后来跟到南京定居。
在学习占卜、天文的过程中，刘成安对世间万物的灵性产生了兴趣，自洪武年间开始，玄武湖就成为皇家图书馆，因为钦天监的人有查阅史料的特权，玄武湖这种皇家禁地都可以出入自由。他相信万物皆有灵，经常独自面对清晨滴落露水的花朵。星辰的运行规律中，藏着生灵成长的秘密。
凌晨时分，参宿映亮了整个天空，天狼星像一团蓝色的火焰悬在树梢。闭目沉思的刘成安似乎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他猛然睁开眼，却什么也无法看到。然后用力的闭上眼睛，用心去和那个声音对话。
“什么事善？什么是恶？”刘成安问。
“善恶只是人站在自己的立场的一种定义，在你看来，让苍生吃饱就是善；但在被吃的食物来看呢？”
他惊讶地站了起来，仍然什么都没看到。“敢问是哪位神仙？”
“我非神非仙，只是恰巧听到你的问题而已。”那个声音直接进入刘成安的内心。
“想必阁下是桃仙。”他环顾四周，只见星空下一片桃林。
“哈哈，这么称呼也无妨。”桃仙的笑声很得意。
“在下乃南京钦天监五官灵台郎刘成安，倒是请教桃仙尊姓大名。”刘成安向桃林作了个揖。
“就叫我桃子吧！”桃仙说话很随意。“我们有缘在此相逢，其实你也不是平凡的人类。”
刘成安心里一惊，心想：“莫非。”
“你藏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记忆吧！”桃仙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神秘。
“实不相瞒... ...我是在一次客星出现的时候，突然拥有了很奇怪的记忆... ...”刘成安不敢怠慢，正要和盘托出。
“你不用一一道来，我都清楚。”桃仙的声音很轻盈。“我曾和你的几个先祖打过交道，你终会了解自己背负的使命的。”
声音消失了，刘成安陷入了迷茫。
常年观测星象和学习占卜，他相信星辰的影响，相信万物有灵，但并不迷信鬼神。今晚遇到的离奇经历，他更想认为是桃树灵性的表现，但对他内心的影响是巨大的。因为这三年来，他的内心一直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那个星陨如雨的夜晚，他正在记录流星的时候，突然被一道耀眼的火流星闪烁了眼睛。那道闪着绿色的强光唤醒了内心深处的记忆，那是从茹毛饮血的时代，沿着遥远的海岸线一路走来的可怕记忆。他的脑海里充斥着稀奇古怪的经历，和各种服饰的人，以及五花八门的语言。他学了十几年的回回语，在这一瞬间熟练掌握了，那些需要对照着典籍才能看懂的回回历，都变的简单，像石板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没有把这段经历告诉任何人，包括他最信任的贝琳，钦天监副注意到了他的突飞猛进，只是以为他的回回语最近突然开了窍，他把这些记忆深深的藏在心底，一点点的尝试去理解，直到今晚被桃仙揭穿。那个声音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使命呢？叹口气，刘成安在淡淡的花香里返回了家。妻儿早已熟睡，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忽明忽暗的亮着。
第二天，彻夜未眠的他一觉睡到中午，贝琳派人来找他。刘成安换好官服，饿着肚子去见贝琳。
“我找人绘出了那天你说的情形。”在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张星图。一颗硕大的火流星正冲心宿中心飞过，银河在这颗流星的照耀下都黯淡了下来。
“没错，就是这样。”刘成安看着图点头。
“你可知流星代表什么？”贝琳叹口气，问。
“不同的星象，流星代表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大人。我认为现在流传的说法是不对的... ...”刘成安低头不语。
“十四年前，我曾见过类似的星象，但不如这次凶险... ...”钦天监副抬起头，默默的盯着刘成安。
“那是土木堡之变，大太监王振怂恿皇帝亲征... ...”
刘成安心里清楚，如今钦天监在朝廷官员的影响下，有一种风气，习惯把流星解释为太监作乱。土木堡之变后，那次流星的记录，被文官集团曲解为星象对太监的警示，那颗流星被指是大太监王振。对此贝琳和他并不认可，但无奈无法说服众口。这次的观测一旦上报，势必再一次引起文官集团和太监集团的争斗，影响来之不易的太平日子。
贝琳和刘成安做了利弊分析后，决定按下不报。俩人翻着史料，对这次的星象得出了自己的观点：心宿受到侵犯，皇上龙体欠安。
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新年刚过，正月十六，皇帝驾崩。不久，南京钦天监正带人进京参加新皇帝朱见深的登基典礼。
初春的夜里，贝琳和刘成安竟然看到流星雨绽放在银河之上。
二人相视而笑，这么华美的流星雨，是冤屈昭雪的前奏啊。只有一个人，才配得上这样华丽的昭雪。
“于谦大人。”他俩不约而同的说。
很快，因为“夺门之变”而被冤杀的于谦得到平反，新上任的皇帝说：“卿以俊伟之器，经济之才，历事先朝，茂着劳绩。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持，为机奸之所害。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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