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莲泡茶时,神情很专注,她喜欢一遍遍对比着茶汤的颜色,比较每一泡的滋味。
今天,她穿着印有玫瑰花,墨绿叶子图案的丝质外套,下面配上暗绿色的大摆荷叶裙,与古玉兰树、竹林显得很协调。
远处,有几桌人在打桥牌、下棋,整个茶馆面积不大,分成里外两个套间,方圆不过百十来平米,里间用淡紫色的纱帘隔出了几个雅舍。
喝完一壶热茶,兴味盎然,荷莲亲自起身去后院茶炉房打开水。回廊里,瞥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雕刻着梅花的月牙桌边看书。男子长着剑眉,眉头紧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抬眼打量了一眼荷莲,眼神有股傲气,似乎在嘲弄她的着装。
荷莲回到万萱身边,再次沏茶倒水时,总感觉身上的汗毛微微竖起,好像不远处,有人在窥视自己。
万萱叫道:“岚雨!”
荷莲循声抬眼,看见刚才在回廊里见到的中年男子,正笑吟吟地朝她们走来。
这个人个子很高,宽宽的肩膀,体形瘦削,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如刀刻一般,身上穿着白色亚麻衬衫,袖口印着手工刺绣的花纹,显得干净而考究。
荷莲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这间茶馆的主人施岚雨。
听万萱介绍,岚雨精通书法,通音律,在大洋洲做过建筑师,回国后,经商,因为生意失败,回京城开了这间茶馆。
每天,守候着清淡的生意,读读书,陪朋友聊些佛学,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下午,太阳出来了,阳光斜照在屋顶上,几只懒猫蹲伏在房檐的瓦堆上,它们抻长身子,前爪搭在檐边,头枕在爪上,窥探着茶客,尾巴不时敲击着瓦砾,好像给屋角音响里播放的《欸乃》、《关山月》打着拍子。这是岚雨收留的流浪猫。
天渐渐暗下来,角落里,一个抽烟的女孩也拉着椅子挤到他们这一桌,她精瘦,肤色微黄,头上的发髻梳得高高的,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没有留指甲的手指尖显得圆润、结实,一看就是常年弹奏乐器的结果。
荷莲看到她修长的手指,不禁对她产生了好感。她叫绫子,毕业于美国朱丽亚音乐学院钢琴系,是这儿的常客。虽然极具艺术天分,但由于受不了职业演奏家的压力,她选择回国飘着,每日弹琴、散步到这家茶馆聊天成了她的生活规律。
可爱的绫子很能讲笑话,自说自笑,别人还没听清,她就笑得喘不过气儿了,眼泪都挤了出来。
而且,一边说还一边学,能同时扮演男女老幼不同角色,她模仿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有了这颗“开心果”,早春的寒气消散了,大家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岚雨好像是绫子的导演,一直用鼓励的笑容看着女孩表演,他拿着烟悠闲地坐在藤椅里,笑起来,深深的鱼尾纹荡漾在眼角。
天色渐晚,万萱的老公金刚来接她,他是荷莲的同事,个子很高,腿却很短。歪戴着顶棒球帽,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荷莲一直搞不清,万萱这么明白的人,怎么找了个这么糊涂又寒酸的男人。
一次,荷莲和他们两口子一起吃饭,他竟众目睽睽之下,瞄准一盘即将被服务员端走的辣子鸡,用筷子当“鱼叉”,“呲”地一声从辣椒堆里扎出一块儿鸡肉,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嚼起来,整个下巴都挂着油,亮晶晶地,与餐馆里的灯光交相掩映着,连荷莲都替他难堪。
人,真是很奇怪,金刚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但举止低俗可笑,岭南虽然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但决不会当众出丑。
但也有种人,像施岚雨这样,说不清是什么背景,举手投足间总有股恰到好处的大方得体、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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