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一早老板发了个临时开会的通知,我还迟钝着有些纳闷儿。像这样的临时召开的会议在在公司的十几年里,好像还从来没有过。
公司的活动向来按部就班。一般管理层召集的会议,基本上至少一个星期前就计划好,并且发出通知了。今天这个会议是上午发通知下午1:00开,着实有点儿紧急的味道。通知的抬头是:团队更新---请尽可能参加。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
公司刚刚季度财报,报告中满满盈利二字,又创历史记录,形势一片大好。应该不会是财务状况不佳,准备裁人的通知。
要不就是老板自己想走人了?但是想想也不太可能啊,我向老板发了毒誓的---你在我在!老板听后,一激动说:公司在我在!好吧,幸亏公司没和我做这样的交易,否则这三角关系就割不断理还乱了。难道他也说变卦就变卦啦,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其它还会有什么事呢?
下午1:00的时候,大家都准时上线了。难得的,齐刷刷的。只有一个人缺席。这也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我感动的要哭---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心理佩服那唯一缺席的泰然!
奇怪的是,这次大家都没有用摄像头,甚至老板都没有开。
老板对摄像头这个事情还挺上心。疫情期间,大家都窝在家里,只有靠线上接触。老板们都愿意打开摄像头刷存在感。其他员工都不拿自个儿当根葱,想想草民长得都不起眼,就不愿意开摄像头。于是, 老板有一次故意在群里问大家,谁的计算机上没有配摄像头?我也在举手之列。结果一个星期以后,收到了公司的邮包。打开一看,是一个像小机器人一样的摄像头,声控加遥控转头180°无死角。好了,把借口堵的毫无死角。
同事们陆续上线,但是没人像以往一样,开启会议最热闹的闲谝时刻。大伙儿都默不作声。也许大家和我一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的老板一向是很幽默的人,他经常用调侃的口气活跃气氛。有一次开会,一个同事迟到了,战战兢兢地推门进来,老板一见,想打消尴尬的气氛,说:“Nice pants!That’s my pants!”。“You left in my room!” 那人机敏的回道。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老板面红耳赤。
今天的沉默让大家已经明显的感觉到笼罩在头上的那种阴云,有点儿压得透不过气来。
终于,会议开始了,老板开始说话,说平常HR通知他有事要谈,多半是公司的沉浮人事的变动,公司的裁员都会先通知到他,他说这次其实倒的挺希望如此,但是,这次却是因为没人能预料到的事——他终于说——我们的同事Jon Tseng去世了。
啊?!Jon Tseng,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我身边的同事就叫Jon Tseng啊!我才和他开过例会。Are you kidding me!我差点儿脱口而出,但我知道, 现在这种会议的氛围明确地告诉你,现在所说的每个字都是严肃认真的。
“我才和他开过会!我才和他开过会!”我默念道。
其实不然,那是上周一早上的例会。会后我们还聊到科罗拉多的风景,但是,这个周一的例会,他没有参加,我当时觉得还很奇怪,因为他如果不能参加一定会有告知。
但是,确实感觉和他的交谈仿佛就在昨天。
刚开始接触Jon是通过内部技术支持,他在热线部门,我有问题问他。他的业务技能给人一种专业靠谱的印象。一旦有问题问他,他总是及时回答,之后还会提供相关资料备用。有种长辈关怀式的服务,从他的帮助中得到的是一种周到暖心的感觉。
后来,去公司总部做内部培训,才面对面见到Jon。原来他做过研发,难怪对产品内核十分了解。
Jon个子不高,身体清瘦,头发浓密,长着十分有型的国字脸,但不同的是这是一张带娃娃脸的国字脸,加之他笑口常开,以至于我差点儿要打赌他一定比我小。我说,你比我小,只是长的有些着急。Jon温和地拒绝了打赌,因为他知道我必输无疑。原来,他大我九岁。我这才注意到,他磁性稍带沙哑的男中音,和略微历经风霜的皱纹,以及温文儒雅的谦和,加上与世无争的心态,还是能映射出他的阅历和年龄。
Jon调到我们部门后,我们成为一个团队的成员,工作上更加紧密。
就在上周例会上,一个小时里工作上的事全部解决了,还剩下点时间。一个同事开始讲自己最近在科罗拉多度假的情况。那不是一般意义上到此一游的打卡地,而真正是本土休闲度假的地方,号称美国的瑞士。Jon并没有显摆说,我去过。他只是弱弱地问到一些高地一些湖区的名字 ,显然他已经去过,他能说出各个景点的地名,尽管这些地名一点儿也不知名。
于是我很好奇,逗他,你还有哪些地方没去过,我争取抢先去。他说基本上美国大陆所有地方都跑遍了。我说, 跑?怎么跑的,“飞”跑?他说,不,开车。我几乎要晕。我一直以自己能开车从湾区去圣地亚戈出差为荣。可Jon竟然开车去波特兰出差,单程十几个小时,是我望而却步的行程。他说,阿拉斯加,佛罗里达也都开车去。我无语了,想起了人生的憧憬----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高速上驰骋的豪迈……
似乎提前退休也是能力的反映,最近一直在考虑在何处退休。我真打算找一个对美国各地都了解的人,这样有较为全面的比较。Jon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太理想了。原想在上个例会上好好问问他,结果这个例会再也没有等到他来……
我还想起来,有一次有公司外出参展任务,公司发了印有公司标志的体恤衫,样式新颖。Jon看了很喜欢问能不能送给他一件(一般参展任务都发两件换洗),但不巧的是我只收到一件。我答应下次给他留好。可是一直没能再有同款出现。我只好用另一种替代给他。这突然间就成为我永久的遗憾…..
老板的会出奇的短,十五分钟后就再也没话可说,我听到老板在电话的那头哽咽,这仿佛是空气凝胶上的病毒迅速在人群中传开,在这两年的疫情期间,世间的意外层出不穷,时间似乎凝滞,人生却在消磨。每个人伤感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些人一闭眼一睁眼,迎来新的太阳。有些人一闭眼一睁眼,迎来的是旧的早晨。有些人一闭眼就再也没睁开。
上帝急需一个专业的技术支持,功底扎实、为人厚道的Jon被挑去了,但愿他不要太忙,还是依旧能开车去各处转转。那件T恤我已经洗好、折好,不会再穿…...
Jon 前不久在Glacier National Park 拍的 Lake Josephine---Such a beautiful place, such a beautiful s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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