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鸡

一只叫魂鸡

我是一只公鸡。平日里吃饱喝足，就勾搭勾搭漂亮的母鸡，欺负欺负弟弟妹妹，高兴了就伸长脖子啼叫几声。日子悠闲却也平淡至极，我不止一次幻想那笼子外面的世界。

小时候，总喜欢问东问西。问身边的一位长者，你离开过鸡笼么？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年长的鸡很惊慌的看着我，你不要离开笼子，你哪里也不要去。它惊慌的样子，让我疑惑了好久。它还说，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这里的，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慢慢就会明白的。我不懂它的意思，当我要问为什么的时候，一只长长的网兜，向它伸了过来。它惊慌，它害怕，它不停地咯咯乱叫，它的双脚死死的抓着笼子，试图抗拒，但没用的。

它还是被抓走了，不一会的功夫，我听到了有生以来最惨烈的叫声。这声音由强烈到悲切，由尖利到低吟，直到化为死寂。后来，它再也没有回来过。同伴说，它死了。

死了，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了。我也不知道同伴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恐惧。反正我没有死过，我不怕死，但我怕失去。看着同伴一个个的被抓，一次次的惨叫。我一次次的盼望它们能再回来，可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渐渐地，我开始懂那只年长鸡的话了。

一大早，铁丝网外面，忽然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和主人在小声谈论着什么。我们都点着脚尖歪着头偷听，可啥也听不清。很快主人就拎着那根长长的网兜过来了，我忐忑，恐惧，一身漂亮的羽毛也一下子暗淡无光。前不久我的几个哥们才被套走，那只年长的鸡也是这样一去不回来的。没等那个套伸进来，我们鸡群就炸开了锅，东奔西突，拼命乱飞。也不知道今天谁会是那个倒霉蛋！然可悲的是，落网的竟然是我！是年轻帅气而又动作迅捷的我！主人一改往日的和善，一把揪住我，用一根细绳把我的双脚牢牢捆住，连翅膀也给系上了死扣。我拼着命挣扎，希望主人看我漂亮能放我一马，但主人和买主说笑着根本不搭理我。除了哀嚎和扑腾我别无选择。

我被主人给卖了，100块钱。买主说，这个价高了。主人说，老哥 ，现在行情就是这样，办白事啊不讲价，我们这是论个的，不是论斤的。

难道就只需它猪嚣张吗，我心里正愤愤！突然，嗵的一声，我被扔进三轮车车兜里，脑袋嗡嗡，眼冒金星。他们这是要干嘛?这是要去哪儿？无边的恐惧和茫然、使我无法抑制浑身发抖。

很快到了新主人家里，到处挤满了人，特别吵。我被扔在一张小方桌下面，小方桌上摆满了香烛供品。我害怕脚步声，不敢出声，浑身僵硬酸痛也不敢动，只能靠转动脖子默默观察，身子抖得如筛糠。过一会儿就有一阵哭声，是从穿着白衣服的人群发出来的。

听他们说，老爷子如何如何康健，怎么突然就去了。原来是死了人了！可是把我带到这里又是为啥呢？

晚上，冷的厉害，我勾着脑袋，斜卧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棚子里挤着几个人，他们一会儿说说家长里短，一会儿唉声叹气，整夜也不睡。

有个小屁孩，很是讨厌。自从发现我之后，他就拿一根小棍不停戳我，弯着腰一脸坏笑冲着我喊，公鸡公鸡，我要吃你，我就要吃你。我愤怒，却也只能痛苦扑腾，但这更助长了他的气焰。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折腾我，揪我的冠，拔我的毛，没办法，我索性装死。以前可都是老子欺负别的鸡的，今天，唉，啥也不说了！我是人类养大的，也只能听命于人，受制于人了。

黑夜过去，黎明又来，来来往往的人逐渐多起来。追悼会开始了，奏乐，致悼词，行礼作揖，哭声四起。没有人关注我，我又开始观察着周围人的举动，想着不可知的明天和意外，心里也是莫名的悲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开始呼啦啦出动，笨重的大木箱，被抬走，我也被人拎着出发了。一路上我眼睛滴溜溜乱转，见到了很多新奇的房子和庄稼，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偶尔还有几只鸟从头顶飞过。我有点想哭，我要是能逃脱，也飞那么高该多好啊！

我被拎着，绕大木箱转了三转，还莫名其妙地挨了几个耳光，疼得我嗷嗷直叫。很快，那个大木箱就被放进深坑的小房子里，挖掘机轰隆隆开始填土，不一会儿就将它埋葬了！大路边的麦田里这么快就鼓起了一座新坟，很是显眼。容不得多想，我又被人提溜着回到新主家里。他们解开我的双脚，又把我塞进一个更小的笼子里，给我准备了食物和水。我先是蜷缩一团，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谨慎地审视着身边。好一会儿，看没人过来，我慢慢站起来，啄食吃，边吃还边警觉地抬头看看。这是我到这里第一次吃东西，有五谷杂粮，有面包块，还有苹果颗粒，一下子吃了好多，撑得慌。喝了点水，我开始在里面走动。笼子很结实，也挺干净。他们把我放在太阳底下，我很疑惑，他们这么对我，究竟是为什么？为啥不直接杀了我呢？想着想着，就有些困了，晒着太阳，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梦里，我飞到了天上，和鸟儿一样自由自在，落到屋顶，看到我的伙伴们了，它们正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冲我打招呼呢！

朦胧中，听见有人说，这只叫魂鸡可要好好养着，要五七三十五天呢！晚上要惊警醒些，不要让黄鼠狼给拉去了。

我突然一激灵，叫魂鸡?三十五天?我还有三十五天?

哎呀，放心吧，没事！这笼子啊也密实。再不行，我白天放外面，晚上放屋里。这样总没事吧！

我又想哭，可眼里却没有一滴泪。我仰着脖子，喔喔喔打起鸣来，很快东邻西舍的鸡们也都接连应和起来。喔喔喔，此起彼伏。

叫累了，我就卧着，眯眼睡觉。刚才的梦境好让我沉醉，可现实我就是只叫魂鸡，还有一个来月寿命。鸡活一世，草木一秋，好赖过活终有一死。那就好好吃，好好喝，吃饱喝足了，就晒晒太阳，扑腾扑腾翅膀，高歌一曲。等老爷子五七之后，我再去坟上叫唤叫唤，把他的魂灵带回家，就算完成使命了！然后，然后我就不管那么多了！

想想伙伴，看看自己，再寻思寻思周围这些人类，谁没有过特立独行的梦想，到头来还不都活成了云云众众。况且我还有这么一次经历呢！唉！鸡这一辈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