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8
这个梦确实包含婴孩的素材,虽然乍看之下,在那些素材和朵拉想迅速逃离K先生的房子之意图,以及他存在时的引诱之间,不可能发现任何关联。为什么一个童年时尿床和麻烦父亲经常教导这个小孩清洁习惯的回忆会出现?我们也许可以籍着如下的说法来回答,只有籍着这个思想续流才能压制另外的思想,所谓另外的思想,是指被想屈服的引诱强烈占据着的思想,或者,如此一来,才可能确保这个意图维持主导位置的安全,这个意图被形成用来对抗那些另外的思想。这个小孩决定跟着她的父亲一起迅速逃离;现实中,她逃向父亲,因为她害怕这位正在追求她的男士;她召唤出一种对父亲的婴孩式情感,如此一来可以保护她抵抗现在对一位陌生人的情感。她的父亲本身必须对她现在的危险负部分责任,因为他为了自己婚外情的利益,把她交给这位陌生的男士。当同样的父亲——不会爱任何人胜于她的父亲,尽他的全力把她从危险中拯救出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现在处于潜意识之婴孩,希望把她父亲放在陌生男士的位置上,这才有形成一个梦所需要的有效强大能量(potency)。如果有一个过去的情况类似于现在的情况,差别只在于在愿望中所提及的两个人之中,过去的情祝和其中一个人有关,而非和另一个人有关,那个过去的状况在梦中就会变成主要的状况。但是必须曾经有过这类的状况。她的父亲曾经站在她的床边把她叫醒,正如K先生前一天所做的一样,也许也有一个亲吻,和K先生想要做的事一样。因此她想迅速逃离房子的意图本身并不足以制造一个梦;之所以可以,是籍着和另一个植根于婴孩愿望的意图发生关联。把K先生置换为她父亲的愿望提供了这个梦所需的动机力量。让我再次提及我所采用的朵拉对父亲和K太太关系之过强思想续流的诠释。我的诠释是这样的:她在那个关键点上召唤出对父亲的婴孩情感,以便能够把她对K先生的爱保持在潜抑的状态。在病患心智生命中相同、突然的极端厌恶,也反映在梦中。
在我的《梦的解析》中,我做了一两次观察,观察清醒时的思想持续至睡眠(“日间残余” [day’s residues])和形成梦的潜意识愿望之间的关系。在此我将如其所示地引用它们,因为我对它们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而分析朵拉的这个梦,又一次证明事实是如我所推测的:“我准备好要承认,有一整群的梦,原则上是起源于煽动因子(instigation),或甚至排他地只来自日间生活的残余;而我认为,如果我对我朋友健康的担忧没有从前一天持续下来,即使我有在长久的最后变成一位超级教授(Professor Extraordinarius)①的愿望,都还是可以整晚平静地睡觉。但是,只有担忧也不会做一个梦。梦所需的动机力量必须由一个愿望来提供;担忧的工作是去抓住作为梦动机力量的愿望。”【①原注:这是引自书中作为例子的一个梦分析之参考[“奥托看来病了”的梦,在第五章,D段落]。】
“这种情势可以用一个类比解释。一个日间思想很适合扮演一个梦之戏剧主办者(entrepreneur);但是这位戏剧主办者如人们所言,有观点和实行的起动力,但如果没有资金就什么也做不了;他需要一位可以供给经费的资本家,这位资本家为了梦提供精神的经费,无论前一天是什么思想,这精神的经费无异地且无可争论地是一个来自潜意识的愿望。”②【中译注: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亦提道:“我的推论是,一个意识的愿望,只有在它成功地唤醒一个有着相同意旨的潜意识愿望,且成功地由其获得增强时,才能变成是一个梦的煸动因子。”】
任何学会欣赏像梦一样织网般结构细致的人,不会惊讶于发现朵拉希望她父亲可以取代这位引诱者男士之位置的愿望,这些在她的记忆中叫唤出来的,不是一个来自童年素材偶然的回忆,而正好就是这类和她引诱的压抑最密切联系的素材。因为如果朵拉觉得不能屈服于她对这位男士的爱,如果到最后她潜抑了那份爱,不向它投降,没有一个她的决定所取决的因素,比取决于她过早的性偷悦和其后果(她的尿床、她的卡他症和她的恶心厌恶)之因素来得更直接。这类的早期史,可以为成熟期两种对爱的要求所做出的反应行为提供一个基础——两种之中的哪一种,将取决于个体所有体质决定因子的总和。他也许展现出放纵于性特质,对性特质完全没有阻抗,而且近似倔强:或者会有一种反应——他会拒绝接受性特质,而且会同时罹患一种精神官能症的疾病。在我们现在这个病患的案例中,她的体质、智力及道德教养的高水平决定了对后者的历程是有利的。
更进一步,我想要将特别的注意力转向一个事实,即这个梦的分析带给我们通往病源机制事件之特定细节的通路,除了这个方式之外,这些事件是无法通往记忆的,或无论如何都无法重现的。如我们所见,童年时期尿床的回忆已经被潜抑了。而朵拉也从未提及她被K先生迫害的细节;她的心中从未想起过这些。
我补充了一些短评,可以帮助往合成(synthesis)这个梦的方向③。梦工作开始在林中场景之后的那天下午,朵拉注意到她不能再把她的房间上锁之后。她于是告诉自己:“我正受到这里一个严重危险的威胁。”并且形成她不能单独留在这间房子里,而要和父亲一起离开的意图。这个意图足以形成一个梦,因为它成功地在潜意识中找到一种连续(continuation)。与它一致的,是她召唤出婴孩时期对父亲的爱,作为对抗目前引诱之保护。在她身上因此而发生改变,此改变变得固着,并且把她带向一种展现出她过强的思想续流之态度——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而嫉妒K太太,仿佛她自己爱上了他。在她内在有一种冲突,介于被引诱而屈服于一个男士的求婚和反叛那种感觉的复杂力量。后者力量的组成是体面和高尚品位的动机、由女家庭教师的表白所引起的敌意感觉(嫉妒和受伤的骄傲,后面我们将会看到),以及一种精神官能症的成分,也就是拒绝接受性特质的倾向,这点她已经表现出来,是植根于她的童年史。她对父亲的爱,是她召唤出来对抗目前引诱之保护,在相同的童年史中也有其源头。【③英译注:这个段落剩下的部分,在1924年之前的版本中,是以一个脚注形式印出的。梦的“合成”此主题见《梦的解析》,第六章,C段落的开头。中译注:所谓梦的“合成”,就是从梦形成的过程中去持续重构这个梦。弗洛伊德认为籍着梦的合成才能算是完成了一个梦的分析。】
如我们之前所见,她迅速飞逃向父亲的意图深入触及潜意识,梦将之变形(transformed)成为一种情境,这情境以满足愿望的形式呈现,即她父亲从危险中拯救了她。在这个过程中,必须把一种挡于路中的特定思想放在一旁;因为正是她父亲把她带入危险之中。对她父亲的敌意感觉(她报复的欲望)在这里被压抑了,正如我们将会发现的,这种敌意感觉是第二个梦的动机力量之一。
根据梦形成的必要条件,想象的情境必须被选择,以作为婴孩时期某种情境的重现。如果一个最近的情境可以被变形成为一个婴孩时期的情境,这就是一个特殊的胜利,尽管也许这个最近的情境就是梦的兴奋原因。在现在这个案例中,籍着一种纯粹素材配置的机缘巧合(chance),这点确实达成了。正如K先生站在她的沙发旁边并叫醒她,这也是她父亲在她童年时期经常做的。她思想的整体趋势,籍着在那个情境下,她用父亲取代了 K先生,可以最巧妙地被象征化。
但理由是她父亲很久以前习惯叫她起床,以避免她尿床弄湿床铺。
这个“湿”对梦更进一步的内容有决定性的影响力;虽然它在梦中只是籍着远远的暗喻和其相反物的呈现。
“湿”和“水”的反面,简单来说就是“火”和“燃烧”。当他们到达[L地]时,她父亲表达了对火灾风险的焦虑,帮助决定她父亲所要拯救她的危险,是一场火的机缘巧合。为梦图像所选择的情境植根于这个机缘巧合,并植根于“湿”的相反物:“以前有一场火灾。她的父亲站在她的床边叫醒她。”她父亲机缘巧合的发言,无疑地,如果不是那么绝佳地符合主导的感觉之流,即决定不计任何代价地做她的保护者和拯救者,也不会得到梦中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他从我们到达的那一刻,就预先看到了危险!他是对的!”(在真正的事实中,就是他带着这个女孩进入危险之中。)
于是,从这点可以得到某些特定的联结,“湿”这个字,在梦思想中扮演了数群意念(ideas)之间的枢纽。“湿”不只和尿床有关,也和性引诱的意念群有关,性引诱被压抑置于梦内容的背后。朵拉知道有一种“变湿了”是在性交之中发生的,而在交媾的动作中,男人赠送给女人某些滴状物(drops)。她也知道这正好就是存在于那件事之中的危险,她的工作是要保护自己的性器不要被润湿了。
“湿”和“滴状物”同时打开了另一群联想之路——和恶心厌恶的卡他症有关的一群。和尿床在童年时期一样,卡他症在她后来的几年,对她而言无疑地都是拥有禁欲的重要意义。在这种联结之中,“湿”和“被弄脏的”有相同的意义。她本来应该保持干净的性器,已经被卡他症弄脏了——这点跟她一样地适用于她的母亲。她似乎了解她母亲躁狂式的清洁,是对抗这种脏污的反应。
这两群意念在这个思想中交会:“母亲从父亲那里得到这两件东西:性的潮湿和脏污的分泌物。”朵拉对母亲的嫉妒,无法和她婴孩时期对父亲之爱的那群思想分开,而这爱是她召唤来保护自己的。但是这个素材仍然无法用于表征。然而,如果可以找到一个回忆,同样接近地联结着和“湿”这个字有关的这两群意念,而且避免任何相反的意义,那么这样一个回忆就可以承接梦中仍然存疑之素材的表征。
“滴状物”的情节供给了这样的一种回忆——朵拉母亲想要的珠宝[Schmuck]。表面上,这个回想和关于性的潮湿及被弄脏这两群思想之间的联结,是一种纯粹外在和表面的联结,一种有着语言特性的联结。因为“滴状物”被模糊地使用,作为一种关键词,而“珠宝”被视为等同于“干净”,因此它被视为是“被弄脏的”相当强的反义词④。但是在现实中,最实质的联结显示在已经存在于表示它们自己的事物之间。这个回忆起源于和朵拉嫉妒母亲有关的素材上,虽然这样的嫉妒根源于婴孩期,却已经持续远超过那个时期了。籍着这两种语言的桥梁,它就有可能转到“珠宝滴坠”之单一的回想上,重要意义的整体附着于她父母性交的意念以及她母亲的淋病和对清洁的苦恼爱好这些意念上。【④英译注:德文的“珠宝",比英文的“珠宝”(jewellery)有一种更广泛的意义,虽然它在复合字“珠宝盒"(jewel-case)中是这个意思,但是作为一个实名词,“Sohmuck”代表所有“华丽的服饰和装饰”(finery),不只是个人的装饰品,也是一般的对象和装潢的饰品。以形容同的意义,它可以表示“整齐干净”(smart)、“整洁”(tidy)或“清爽”(neat)。】
但是一种更进一步的转移,必须在这个素材于这个梦中出现之前进行。虽然“滴状物”比较接近于原始的“湿”,在梦中所找到的位置却是比较远的“珠宝”。因此,当这个元素被插入已经建立好的梦情境中时,原因可能就会是:“母亲想要停下来抢救她的珠宝。”但是一个后续的影响现在使它自己被感觉到了,导致进一步地把“珠宝”改变为“珠宝盒”。这个影响来自和K先生所带来的引诱相关的底下意念群之元素。他从未给过她珠宝,但是他给过她一个装珠宝的“盒子”,对她而言,这意味着喜爱的所有标记,以及她现在觉得应该感谢的所有温柔。复合的字于是形成,“珠宝盒”,超乎于此的是一个特殊的宣称,在梦中作为一个表征的元素。“珠宝盒”难道不是一般用来形容纯洁无瑕和完整女性性器官的名称吗?而且,另一方面,难道它不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字吗?简言之,难道它不是令人敬佩地精心策划,既泄露又隐藏存在于梦背后的性思想吗?
“母亲的珠宝盒”于是在梦中的两个地方被引入:一方面,这个被置换(replaced)的元素全部指向朵拉婴孩的嫉妒、指向滴状物(也就是说,性的潮湿)、指向被分泌物弄脏;而另一方面,指向她现在和引诱有关的思想——逼促她回报男士之爱的思想,这叙述了摆在她眼前的性情境(同时是所渴望的和具威胁的)。“珠宝盒”的元素,不只是任何其他浓缩和转移的产物,也不只是相反的心智流之间的妥协物。其起源的多重性——既来自婴孩时期又来自现今——无疑地借着其梦内容中的双重面貌被指出来了。
这个梦是针对一种兴奋本质的新鲜经验反应:无可避免地,这个梦一定唤醒了之前唯一全然类似的记忆。后者是发生在K先生办公地方的亲吻场景;当时她被恶心厌恶的感觉所侵袭。但是这个相同的场景从另一个方向也是可及的,也就是说,从和卡他症相关的思想群及从她眼前的引诱这个方向。因此,这个场景带给这个梦一个属于场景本身的贡献,被造成去符合已经设下的梦情境:“有一场火灾……”无疑地亲吻时闻到了烟味;所以她在梦中闻到了烟味,而且这味道持续至她醒来之后。
因为未留意,在分析这个梦之中,我不幸留下了一个缺陷。朵拉的父亲被设计成去说:“我拒绝让我的两个小孩走向毁灭……”(“自慰的结果”无疑地应该被加入梦思想中),梦中这类话语通常是由说或听到的真正话语之片段建构出来的我应该询问这个话语的真正来源。我询问的结果,无疑地,会显示梦的结构是更加复杂的,但是同时也会使它是更容易穿透的。
我们是否要推论在L地出现的这个梦,和治疗期间再出现的梦正好是相同的内容?似乎没有必要这样做。经验显示,人们通常肯定他们做了同样的梦,而事实上,重复的梦在无数的细节上和其他并非不重要的层面上,拥有彼此不同的独立样貌。因此,我的一位病患告诉我,在前一天晚上,她又做了她最喜欢的梦,它常常以同样的形式重复:她梦到在蓝色大海中游泳,愉快地破浪前进等。更进一步地探究,结果在一个共同的背景下,一个又一个的细节出来了;甚至,有一次,她是在一片结冰的海中游泳,周围都是冰山。这位病患有另一个梦,虽然她没有尝试去宣称它们和它是相同的,结果却和重复的梦有很紧密的关联。例如,有一次她看着海果兰岛(Heligoland)的景观(基本上是一张照片,但是和实物大小一样),同时显现出这个岛屿的上下部分;海面上有一艘船,船上有她在年轻时认识的两个人等。
确定的是,在朵拉案例中,这个在治疗期间出现的梦,虽然它明显的内容并未改变,却已经获得一个和现在有关的、新的重要意义。它背后的梦思想所包含的和我的治疗相关,它符合一种从危险中退缩之旧意图的更新。如果她的记忆并未欺骗她,她宣称即使在L地,当她醒来时也会注意到有烟味。必须承认的是,她已经非常率直地把我的用语“没有火就不会有烟”带进梦的完整形式之中,在其中它似乎扮演了这个最后元素的一种多重决定。无可否认地,它仅仅是一件机缘巧合的事,为与她在L地被K先生迫害的感觉(当她在L地发现她无法锁卧室的门时,她就已经做了决定)和最近的兴奋原因——她母亲锁上起居室的门,如此一来她哥哥就被关在他的房间里一提供了一种联结。有可能在早些的情况下,她的哥哥并未出现在梦中,所以直到其最近的兴奋原因出现之后,“我的两个小孩”这字词才形成内容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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