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夜深了,您还不歇息吗?”
“许小姐呢?”男子手中画笔未落,随口一问。
“许小姐已经出......出府了......”
“退下罢。”
“公子......”
“还有何事?”
“许小姐留下了这个。”
待婢女走后,他放下笔,月光从窗外透进屋子。打开香囊,是一枚白色棋子,色泽温润,似乎还留有那女子的温度。他与她初识便是在这样的夜晚,那日他同往常一般在作画,屋外有细微的声响。
“来者何人?”
“早闻季阳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女子清透的声音传来从窗外传来,许烟寒提着酒壶推开窗子,坐在窗边。说完又喝了一口,把酒壶往窗外一扔,一跃到他身边,附着他耳边说:“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好看。”
女子身上特有的香气和醇香的酒气相混,酒气入鼻,调笑声入耳。而她又实在贴得太近,季阳耳根一红,她见状心里好笑,还想多调戏他一下。
“姑娘自重。”
他灵活地避开试图贴近的女子,将案桌上的画挂起来。女子收回落空的手,撑着脖子盯着他。
“记住了,我叫许寒烟,可能是你未来的妻子,我爹打赌输给了你爹,所以把我变相卖到了你家,估计明日你便会得到消息。不过我得提前告知你,我不想嫁给你,所以你看着办。”
女子说完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季阳眼角抽了抽,自从他接手了家里的事务,父亲是有点太闲了。
几日后
“不是说了我不嫁,为什么要答应婚事?”
季阳今日约了好友在茶楼见面,不想许寒烟竟一路跟来,此时他正被怒气冲冲的女子揪着衣领质问,好友只是笑笑,并不打算相助。他轻轻化解女子握得过紧的手,温和一笑。
“婚姻大事,自当顺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季某可不是那等不孝之辈。许姑娘若是不同意便该去劝服令尊,这样来寻在下的麻烦,是否有些不妥?”
“你……无赖!”
“不巧,随了家父。”
许寒烟摔门而出。
“哈哈哈哈……季阳啊季阳,你可真是随你爹呐!这哪里来的小姑娘有趣得紧!”
季阳瞥了好友一眼道:“许久没同你交手,要不今日试试。”
......
夜深的时候,许寒烟坐在窗前看圆得正好的月亮。她故意让父亲打赌输给季阳父亲,设了许久的局,好不容易才让他应下婚事,才不会轻易解除婚约。
但是季阳答应了婚约却迟迟没有行动,一点都不着急成亲的样子。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答应婚约又没定成亲的日子,他耗得起她却不行,拖着名声受损的人只会是她。
她知道他想找到那副棋具,也想过自己的身份也许会暴露,但她就是舍不得他有一点不开心。本来打算当做嫁妆一并送给他,现在却气得不想给,但又想再赌一把,于是翻墙到他的书房。
“许姑娘。”
“季阳,你退婚吧,我拿你最想要的东西跟你换。”
可是季阳根本不理她,除了最初那个招呼,像没听见一般继续手中没有画完的画。许寒烟坐在桌旁,吃着精致的茶点,也不管那是不是给她准备的。
吃饱喝足之后看季阳已经完全看不见她的样子,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大摇大摆地走了。到门口的时候给了等在书房外目瞪口呆的婢女一个香囊,然后才翻墙出去。
又过了一段时日,季阳亲自到许家,和许父谈了许久。许寒烟在自家门外等了许久,季阳一出来她就在小道上拦住了他。
“你是来退婚的吗?”
“许小姐说笑,季某为何要退婚?”
“你不要那副棋具了?”
“既是要成为夫妻,那物件在我们之间谁手里不都是一样吗?”
许寒烟有些失望,若是如此,不管是谁,只要有这副棋具他便会娶吗?虽然这是她最初的目的,可他真按着自己所想的去做了,为什么她还是这么不开心?她收回拦住他的手,有些落寞地走了。
第二天,许寒烟派人将棋具送到了季府,一同送去的还有两人的婚帖。
季阳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她的计谋,想他主动去找她,他甚至还在想这丫头欲擒故纵倒是用得很是淋漓尽致。
但是,过了好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他才开始慌了,派人去看才知道许父已经带着她去了渝州,归期未定。
她做的那些打算,他是知道的,也上了心。可若说喜欢到要娶她,也还不至于。以他的能力,娶一个家世更好的贵族小姐也无不可。他以为这场博弈是他占上风,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她在主导。
他快马加鞭地赶到渝州找到她时,她正在一家酒楼和他的好友喝酒。他还没想这两人怎么认识的,身体先一步过去一把抓过她,用眼神剜了一眼想跟上来的好友。
“你发什么疯!”
季阳不管她在说什么,只是扛着她一直跑,一直跑到他没有力气为止。他放下她,解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寒烟酒老早就醒了,但被他扛着一路也是够呛,接过水袋喝了一口才缓过来。
“季公子,小女子不就是觊觎你的美貌嘛。不过是退了婚,反正你也不想娶我,用得着千里寻仇吗?”
“谁说我不想娶。”
许寒烟一听心里一动,但面上还是尽力保持着平静。
“是吗,但是我已经不想嫁了呐。”
“那我就去娶别人。”
“你敢!”
“我不敢。”
季阳抓过女子的手臂带入怀中,心脏终于开始正常跳动起来,要是再弄丢了她,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后来呢?那副棋具怎么就到了三途?”
阿七搬了一把小椅子,在院子里听撑着脖子听忘川说起院子里那副棋具的来历。
忘川照着棋谱落下一颗白子,转头看向前院的方向。
“来了。”
越叔正好走进来:“姑娘,季家的客人来了。”
忘川留下眼巴巴的阿七,人转眼已经到了前厅。雅间一位风骨凌然的老者正襟危坐,看见忘川微微点头,似是相识了许久的老友。
“不知姑娘想听什么?”
“你梦里所见之事。”
忘川说着端起茶杯,目光看向窗外流动的血黄色河水。
“很多年前,季某家中世世代代贫苦,先祖某年寒冬在家门口救过一位公子。那位公子伤好之后留下了一副棋具,还有一些财物,家父靠着那些东西让季家成了岭南首富。但那位公子走后家中除了父亲便无人再记得救过他的事,他们只知道发了一笔横财,却不知是怎么来的。那之后每代家主都会得知这段往事,棋具好像是在季家在遇见危难的时候丢失,转危为安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听父亲说曾经找回来过,但最终还是丢了。”
季林说着并没有发现自己变回了青年时的模样,便是发现了也没什么,他早已不在乎岁月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忘川没有搭话,他喝了些茶水继续说着。
“父亲说他有时会在梦里浮现一位公子对着院子发呆,好像在和人交谈又好像在自言自语的画面。父亲去世之后我也会在梦里见到那般画面,如今想来,兴许先祖就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将那时的奇遇留存下来......”
他说的话忘川其实半点都没听进去,也或许是早就在心里重绘了数百遍数千遍,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阿珩,你怎么跟过来了,只是挨几道天雷的事,罚我一个总比全都被罚好。你快些回去,我过几日便回来找你......”
每次闯祸都是莫寒替她担着惩罚。施法帮忙会被天帝罚得更重,她只能隐去身迹四处找他。这之中有一次被季家先祖救下,她在季家找到他,但是不能现身,所以才有季家人看见他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说话的样子。
“对了,当时那位公子似乎是叫的‘阿珩’...... ”季林还在说着,忘川已经收回神思,许久没人同她说当年的事了。
另一边,阿七盯着棋谱又看看棋局,挠挠头,这种耗脑子的东西她果然不适合她。
“越叔,你会下棋吗?”
“一点点。”
阿七想起越叔怎么说以前也曾是富家公子来着,撇撇嘴,这种有钱人才有闲情学的东西她才不感兴趣。伸了个懒腰,跳到院子角落的花丛里找虫子去了。
那位客人走后许久,忘川一直坐在雅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珩...”忘川轻声叫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时她才会想起原来还有那样的时光。她已经做了好久的忘川,都快要没有人记得她原来的名字了。
越叔端着茶点站在门外,等待她的召唤。阿七收好棋谱过来时便看见这副光景,想都没想就直接推门进去。
“忘川姐姐快给我讲后面的故事!快点嘛!”
越叔哑然,忘川是极不喜欢有人在这种时候打扰她,也不喜欢有人太过亲近她的。不过看到忘川并不排斥阿七的模样,将准备好的茶点端上来后便默默退下了。
阿七心里想的是反正每次都会被骂,哪里还会在乎多这么一次。不过这次忘川倒是没有说什么,还接着给她讲了后面的故事。
“后来他们成了亲,还有了孩子,幸福平静地生活了一世。”
“可是,许姑娘为什么会喜欢季公子呢?”
是啊,如果季阳是因为许寒烟的种种行为产生了情愫,那么许寒烟最初是怎么喜欢上季阳的呢?
许寒烟是一副棋具,在神界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被莫寒送给季家之后才感知到了人间的兴盛衰落,四季变换,人情冷暖,有了意识。季阳从小便喜欢下棋,祖父将这副棋具送给他,他开心地抱着棋具入睡,整日研究棋局。也许是朝夕相对中她暗自生了情意,也可能是因为终于有了懂得珍惜她的人。
不过,许父见他茶饭不思的模样担心他魔怔了,于是把棋具收起来,家里的棋谱也都被烧掉。生生断了季阳可能接触到有关棋的所有东西,也正因为如此,离开季阳的许寒烟开始发现自己无比思念那个少年。
再后来,棋具丢失,少年长大,不再执着于这些物件。记忆里曾深爱的东西也渐渐模糊。
许久之后,许寒烟来到“三途”,彼时的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类男子,求忘川让她化成人形的痴心人。
“你可知以你的灵力,再修炼数百年便可羽化?纵然你愿意放弃修为,我也并非司命,定不得你的姻缘。”
“神君,寒烟知不可强求,但若是不去试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结果的。寒烟甘愿承受这之后的任何后果。”
“罢了,如今叫我神君的人也没几个了,你去吧。”忘川叹了叹,左不过欠司命一个人情。何况季家同她也算有些缘分,路既是她自己选的,又何必阻拦呢。
季阳和许寒烟阳寿尽后那副棋具便被忘川收了回来,而季家世世代代家主,都会在死后来到“三途”,同她讲述他们祖上的旧事。
阿七听完故事,明明算得上完满,她却觉得有些落寞。许寒烟选择化成人形求一世姻缘牵绊,可他转世之后,她却永远停留在那副棋具之中,再无相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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