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到底讲什么

近几日因为要去送课的关系，终日与《背影》打交道。今天休息，恰市教研员借给我一张碟，里面是大连师大附中的一位男老师上《背影》的视频，我自然要好好学习一番。看过之后，有些思考与疑惑，记录于此。

一、关键词与重读指导

教师依然从四次背影说起，然后聚焦到第六段中描写背影的文字。自然，讲《背影》，这是避不开的高山，需要一起登攀。于是，教师在屏幕上打出“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之后，教师就引导学生着力于此，方法是什么？一提炼，二想象。提炼出作者描写背影的不同角度的词语，如穿戴、姿势、动作等，列于黑板，然后激发学生形象能力，“探”是什么样的动作？“攀”得有多努力？教师用了这样的句子：“嘴唇都咬出血了，额头青筋爆出”，现场有笑声，我也不禁嘴角上扬。这个父亲需要努力到这样的程度吗？怎么感觉有点可笑。我想，作者要强调的不是这样狼狈不堪的外在的状态，而是父亲的一种努力的姿态，就像意象，是有一种独特的审美在里面的，这个背影尽管呈现艰难的状态，却是一种带有美学意味的画面。过度解读，是否破坏了这种美的意境？

想象本无过，很多时候学生需要想象将文字留白处、空隙处勾勒、填充出来，实现学生与文本的对话，然而，想象也应遵照文本的内部“韵律”，就像诗歌有诗歌的韵律，散文也有散文的韵律，它是要保持一种优雅，一种朴实，一种自然流淌的节奏，这些东西，很多时候，可以意会，如何意会？教师稍加点拨之后，让学生一点点读出这种内在的情感。然而，如何让学生真正地领会到作品的深意，作者的深情，光靠想象，光靠朗读，依然不够。

在这个环节，这位教师有一个地方处理得不错，我很受启发。教师将背影中关于父亲穿戴、姿势、动作等的词语与学生品析之后，进行小结，指出对文义的解读和对关键词的抓取可以帮助我们明确句子中的重音，反之亦然。这一笔很妙，所有的品都是为了读，读又是帮助更好地品，二者共生。这的确是很精彩的一个提炼。之后，学生便朗读此段文字，刚刚解析的词语此时都成为学生的重读之处，情感流淌出来，可见刚才的训练对于朗读很有效。

语文学习，朗读是重要的法宝，如何进行朗读指导，是教师之伤。不擅长朗读的教师，想要避开，无法避开，学生读吧，自己又没有很有说服力的指导方法；擅长朗读的教师自然轻车熟路，但自己体会到的感情，如何让学生也从心中理解透彻？又不知从何讲起。当然，也有既能自己读得好又能指导得好的教师，今天我听课的这位教师应属此类。通过对词语的品读，学生的确把握住了应重读的地方，后来几名同学朗读，都很不错。这是一个最大的亮点。

然而，一节课的时间只处理了这几个关键词，理解其中的父子深情，总觉有些单薄。第六段中还有很多值得品析之处，如两个“赶紧”，第一个赶紧是拭泪的动作，第二个赶紧是搀扶的动作，一个是想要隐藏，一个是想要表达，这其中的矛盾之处是什么？“只好让他去”，这个“只好”中包藏着什么感情？是对父亲的妥协让步，也是自己对父爱的无奈“屈服”，而更多的，还应该有一种享受之态。“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放下的仅仅是橘子？还有什么？“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如果用“进入”代替“混入”可不可以？感情上有什么不同？这些细节，可以细细地品，背影，可以慢慢地读，这种读，是读入心灵深处，读入文字背后。

二、前后勾连与背影之伤

学生提到作者对背影的描写中有伤感之情，教师问了好几个学生，学生都围绕父亲背影的动作的艰难和努力的状态而言，当然，这是伤感的原因之一，教师却避开，有否定之意。原来，教师要指向前文中提到的家境，提到父亲赋闲，的确，这些为背影的刻画增添了悲凉之感。但是，背影之伤感，又绝不仅仅源于此，前文与后文的勾连，当下看到的艰难和努力，都是背影之伤。只是观者的眼光不同，一个是20岁的我，一个是28岁的我，两个年龄段的“我”自然有不同的看见，然而又都融合到背影之中，使得这个背影穿越了岁月的风尘，带有一种情感的象征义。20岁的我，看到眼前的背影，还会看到满院狼藉，看到祖母过世，看到父亲还亏空，借钱办丧事，这些为当下的背影的出现涂上了一种悲情。28岁的我，还看到了我与父亲分手后的几年中父亲东奔西走，家中光景一如不如一日，看到父亲触目伤怀，看到父亲待我不同往日，于是，这种看中又有了新的观照。如此，文中的背影，其伤与前文相关，也与后文相关，教师如何处理，要看教学目的是什么。正如这位教师只是想要正向地传递父子之爱，对于父子之间的感情的错位，对于真正的文字之伤并未想要作为教学内容呈现，那么他所选择的侧重点，就服务于他的教学目标。于是，背影中的伤感更多地指向令人同情的家庭处境和父亲的个人处境，而忽略了父子之间真正的矛盾的起因和被作者一带而过的或有意隐藏的那些留白信息。

王荣生教授说，要选择合宜的教学内容，就这位教师而言，他选择了为一位伟大的父亲代言，而我，也许要还原一个并不美丽但却真实的故事，看到一个并不美好但却感人的背影。

《背影》到底讲什么，问心，问文，问“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