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开始闹人了,他嫌做的饭不好,他把垃圾桶拿到自己枕边,他经常捂着胸口说里面疼,他每天捏着自己的喉咙说里面有痰,他把自己的裤腿卷到大腿处让别人看他有多瘦,他经常用带着痰液的手去抓餐桌或被褥……父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能和“死”粘上边。
“爸,我带您去河医看看吧?”
“再等等。”
“您每天都这么不舒服,为啥还要等?”
“我得和你哥商量商量。”
“我有钱,您放心,给您看病的钱我还是有的。”
“我得和你哥商量商量。”
“您的意思是让俺哥带您去看病?”
“……”
父亲又沉默了。作为女儿她理解父亲,父亲一生没上过学,认识不多的字也是通过扫盲班得来的。在他的思想深处,他总觉得女儿们的家不是自己家,只有儿子家才是自己家,只有儿子的孩子才是自己的孙子。她理解父亲,她的这份理解早在童年的时候就有了。
她出生在豫中的一个小乡村,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极差,母亲总是把好吃好用的留给父亲和哥哥,而她和其她姐妹只有远远看着的份。有一次,母亲因为琐事与村里人发生争执,双方骂街骂得厉害,各自拿自己的儿女赌咒,母亲不假思索地说:“我把我的闺女赌上,要是我怎么怎么啦!让我的闺女不得好死……”对方说:“我不要你闺女,我要你儿子。”母亲死活不同意。
十几岁辍学打工后,父母不舍得给她买自行车,非要等她上班后用自己的工资买,而嫂子的自行车丢一辆父母给她买一辆。母亲去世后,嫂子不会用缝纫机,加之家里空间有限,姐姐给父亲商量,想把缝纫机拉到她家地下室,父亲偷偷将缝纫机卖了二十五块钱,给了他唯一的孙子。母亲去世的十几年里,父亲省吃俭用积累的二三十万块钱,也都以各种名义给了他儿子或孙子。
女儿看着父亲,想说些什么,可她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她只有跑到厨房为父亲准备他爱吃的早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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