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空安静地凝视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现在已然是凌晨两点整了。
长廊矮房,三排并立,一排排大杨树沿着浅显的小河沟有序地排列着;淡淡夜色下国徽依然闪耀,这样的景致象征了庄严肃穆。
“快点快点,后面的,赶紧跟上”。新训班长尚丽丽故意压低嗓音轻吼着。稀稀拉拉的一小队人马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了她们向往的目的地,营房!
苏幸芝左手拉着她那半人高的行李箱,右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方娉,“诶,方娉,你说这地方怎么跟电视上八十年代的房子一样”。
方娉皱了皱眉,“不要讲话了,火车上那个陈排不是说了嘛,进了营房就不要随便说话,这是纪律,赶紧走吧”。
方娉是苏幸芝在军营生涯中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不过确切地说应该是战友,一米六八的个儿笔挺的身板似乎是天生穿军装的料。
“大家自觉排好两个队伍,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好了”,尚丽丽利索地整了整帽沿,扣上风纪扣,用极其标准的军姿站在场地中央。
两分钟后,在朦胧的月色中走来了一个人,轻履矫健的步伐,如松的身姿,铿锵站定。大家屏住呼吸,在沐黑的夜空中依然两眼放光,苏幸芝亦然,如此坚毅潇洒,铿锵的男儿。
“报告队长,六排应到三十人,实到三十人,部队集合前准备完毕”。尚丽丽一个四十五度转身,标准的军礼。
啪一个劲道的回礼,“大家好,我是三中队的队长叶晖,也就是你们接下来三个月的新训队长,十分荣幸和三十位同志即将成为战友,希望在这三个月中我们一起努力圆满地完成你们的新训任务。下面我来点名,点到的同志答到......”
来部队之前老爸已经大概地灌输了一些部队领导的称呼和职责。队长,一个连的核心人物,每天的训练他将是主帅,指挥着我们这些啥都不懂的愣头青。
“朱琳”,
“到”!
“张萌萌”,
“到”!
“苏幸芝”,
“苏幸芝”,
空气凝滞了两秒。
“到”,被方娉拉了一下袖子才回过神来。好吧,这下肯定在这个英俊的队长心中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
翌日清晨,一声响彻云霄的哨音拉开了艰苦的新训帷幕。
苏幸芝被分到了三中队六排十八班,和方娉分到一个班,心想不错,有一个认识的人在这枯燥的三个月日子里不会那么孤单了。但是方娉属于那种原则性极强的人,时刻给她督促着行为举止也是相当头疼啊。
“苏幸芝,怎么回事,一分钟不到手就快掉到尘埃里去了,抬高”,班长尚丽丽来回地纠正我们的动作。
这几天的新训着实让大家尝到了苦头,定手定脚,从三十秒到五分钟,最后吃饭的时候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据说这还是刚开始,苏幸芝想小时候去少年宫练舞蹈,压了三天腿就熬不住回家了,这时只想仰天长啸一声,啊!
傍晚,夕阳余晖下的篮球场友谊赛是一天紧张训练中最放松的时刻,女兵排吃完晚饭整齐地一路列队起步走着绕过篮球场,大家的目光总是要在此停留片刻,甚至每次小值三三俩俩的经过篮球场女兵们都要抓紧时间欣赏一会男战友们扣篮的帅姿。
“集体队友了,立正,稍息。耽误大家一下,这位新同志叫张清丽,比大家稍晚到几天,也是我们新战友”,失踪了几天的叶队终于回来了。
第二次在大日晴天下见到了这位男神队长,可以说此刻所有人都在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帅气的队长,眉目剑星,单眼皮,高挺的鼻梁,麦色的肌肤挺拔的身材,一身橄榄绿比起电视上的仪仗队不差分毫。只不过失踪了几天就是为了带回这位新战友吗,如此说来这位张清丽不简单啊。
半个月后在庄严的宣誓下三十名新同志光荣地加入了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人,闪闪的帽徽,红灿灿的肩章即将刻入她们的生命。
“苏幸芝,队长叫你去一下队部”。宣誓完毕后尚丽丽对苏幸芝说。
苏幸芝很惊讶:“班长,队长找我说什么事了吗”,好像和这位叶队没有过什么交集啊,苏幸芝快速转动起脑回路来。
“没说,去了不就知道了”,说完尚丽丽转身走了。
怀着揣揣不安的心情敲了敲队部的门,咚咚,苏幸芝报告了一声。
“进来吧”,略带暗哑的嗓音,与先前在训练场上浑厚有力量的声音很不一样,却又是如此好听。
圆嘟嘟的脸蛋顿时染了一圈小红晕,好吧,这是人都还没见到闻其声就犯花痴了,苏幸芝甩了下脑袋整理了一下风纪扣开门走了进去。
“坐下来说吧”,叶晖拉开一张凳子示意苏幸芝坐下说。
这半个月新训以来一些基本的礼节礼貌还是了然于胸了,自然知道在部队上下级观念很重,“不用了队长,我站着就行”,苏幸芝眼神闪烁不定地看着叶晖,最后目光落到他修长的手指上,右手握着一支宝蓝色钢笔,骨节分明,又是好看的要命。
“刚刚的宣誓你有什么感想吗”,叶晖轻轻地转动了下手中的钢笔,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事。
“我,我觉得挺激动的,终于受衔了”,好吧,又发糗了,苏幸芝啊苏幸芝,你应该讲我很激动,终于光荣地加入了武警部队,我一定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武警战士的啊,我应该在队长心中树立光辉的形象啊!
“挺好,找你来是想让你写篇演讲稿,关于今天受衔的,从你档案里发现你文章写得不错,可以的话还想让你试试主播,这周大队准备成立一个广播站,挑几个好的主播,这事你回去考虑考虑”。
苏幸芝怔了一下,原来是这事,就说嘛我这么一个听话的同志不应该无缘无故找谈话的啊,再说这有啥好考虑的傻子才不答应呢,这可是我这个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的人好好表现的机会。
“队长,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什么事情都得尝试一下嘛”,苏幸芝刚刚羞怯的模样立刻转变成了小傲娇的样子。
叶晖细微地看了这张白皙的婴儿肥的圆脸,两陀红晕暴露了这个小女兵的心里情绪,“那你回去准备准备,两天后演讲稿送我办公室来”。
“是,队长,那我出去了”,苏幸芝一个转身不小心踢到了刚刚叶晖给她准备的那张凳子脚上,“啊”,痛苦地一瘸一拐飞奔出队部。
叶晖无奈地扬了扬嘴角。
“你这是被谁那个了,这么落魄地逃回来,别告诉我说是叶队,也不可能啊,叶队是这品味?”谢楠贼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幸芝。
“去去去,你这嘴巴越来越没门了,再说我怎么了,我很差吗”,苏幸芝脱下鞋边揉脚边鄙视了眼谢楠。
谢楠,她们班的小不点,排队伍最后,虽然个子最小可反应最快嘴巴最损,经常一句话被她打击地想狂揍她一顿。
回想刚刚真的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踢就踢到了嘛,应该从容地道声不好意思然后忍痛地一步一步走出去啊,再或者应该顺势倒下作出我见尤怜的表情,哎,苏幸芝感觉自己一遇到帅哥就没节操了。
广播站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苏幸芝自然也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小小广播员,意外的是那个后到的张清丽也在其中,张清丽是被分在隔壁十九班的,所以苏幸芝并不了解她,只是每天训练场上见着也并无交流,张清丽身段很好,人长得也秀气,应该是很讨喜的一个人。
广播站另外有三个男兵,一中队警卫连张彬,一米八五的个立体的五官,据说一中队将来都是领导的警卫员,所以外形各方面都比较突出;二中队后勤兵,欧阳睿和金少航,因为大家图省事都叫他俩欧阳和金少,两个典型的奶油小生。
按理说男女新兵是不允许相互交流的,部队对于这个作风问题很是注重,但是广播站这个小组织比较特殊免不了天天打交道,所以大家相处得还不错。
每周一三广播站的聆听也是新战友们唯一的娱乐节目,私下里也是女兵们话题中心,例如那个欧阳睿声音好有磁性,那个张彬好有高冷范儿。
大家吃过早饭边走向营房边竖耳聆听着欧阳磁性地阅读声。
“幸芝,你可真幸福,可以和两大帅哥共处一室,说吧,最中意哪个”,谢楠一副奸媚的嘴脸凑了过来。
“不好意思,这几位都不是我的菜”,苏幸芝耸了耸肩两手一摊。
“虚伪吧你,我才不信,我们命苦连只公苍蝇都逮不到,你却装清纯,哦,我知道了难不成是我们队里那位”,这下谢楠兴致更大了。
“胡说什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再说就算我看得上人家人家可看不上我”,苏幸芝心虚地解释道。其实,自从那天从队里回来苏幸芝就发觉自己再见到叶队总会不自觉脸红,但也尽量保持自然的表情,也是明白叶队那样出色的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焉。
来到新训大队已经一整个月了,这天下午训练完叶队把大家集合起来说大队准备月末队列动作训练报告,中队一起进行集体报告,指挥员是中队长,所以后面一星期队长亲自带队训练。
“耶,我们可以和叶队亲密接触啦”,谢楠在队列里兴奋地嘀咕着,结果硬生生地被尚丽丽用眼神瞪了回去。
“我说谢楠,你能不能在队列里不要总搞小动作,到时候训练报告的名次别栽你手里”,解散后方聘怼了一下谢楠。
谢楠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转身挡住方娉,“我有那么不知分寸吗,再说了就算有,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方娉不就想多出风头吗,告诉你在领导面前表现欲那么强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好了,都是战友,大家都退一步吧”,苏幸芝横在了俩人中间一边一个轻轻推开。
“苏幸芝,你到底是谁的好朋友”,方聘愤愤地扔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了。
在班里苏幸芝确实将方娉视为最好的朋友,不仅因为她觉得方娉正直善良,最重要的是方娉是入伍后认识的第一个战友,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在踏上一段新的征程时会惶恐和茫然,更会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当这时碰到和你有一样处境的同时还愿意时时帮助你就会觉得安全了,可以相互依靠了。
但是,既然大家有缘一起从军,分到一个连队一个班就不应该厚此薄彼啊,都是战友都应该亲如兄弟不是吗。
周一早上七点苏幸芝主播,早上六点半就已经坐在了广播台前,两手托腮,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突然一双大手在眼前晃了晃。
“张彬,赶紧准备你的稿子,别来烦我,姐姐我心情郁闷着呢”,因为今天是和张彬搭档,自然以为是他。
“除了训练还有什么事让你可以心烦到有人来都察觉不了,这可不是一名军人该有的警惕性”,这妮子,走进广播站一会了都没一点反应,目光涣散盯着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队长好”,苏幸芝哗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个标准的立正。
叶晖拿起苏幸芝桌面的稿子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现在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说说看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或者我可以给你些建议,坐下说吧”。
苏幸芝顺势坐下思忖着,说还是不说呢,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吧,战士的心里问题对于领导也是很重要的吧, 于是乎苏幸芝把周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叶晖。
这算是一个倾听者吗,想到这脸上顿时一热,完了,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这没什么,战友之间每天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着总会有矛盾,如果可以你就试着去调剂一下,但是起不到作用也没必要多解释,性格也需要时间去磨合的,或者也可以跟你们班长反映一下做一做俩人的思想工作,好了,你准备一下吧,马上要广播了”,叶晖看了眼手表起身拉门准备走了。
“誒,队长我的稿子”,苏幸芝猛然起身。
这时叶晖也想起来手里还拿着苏幸芝的稿子,转身却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撞了个满怀,叶晖下意识地搂了一下苏幸芝的腰,一秒片刻俩人又触电般地分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队长,我不是故意的”,苏幸芝此时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到脸已经红到脖子了。
叶晖整了整情绪,“我应该说对不起的,忘了你的演讲稿还在手里拿着,最后一段有两个错别字,我走了,你继续”。
今天是怎么了,不就不小心撞了一下么,怎么说话语无伦次的,什么还你继续,叶晖拍了拍脑袋。
苏幸芝今天广播迟了有三分钟而且动作还迟缓了好多,看得张彬干着急,“苏幸芝,你今天怎么回事,广播是每天首长和战友们都特别关注的,也是三个月后优秀新兵荣誉的一个重要表现现,你认真点”。
“嗯,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从广播站出来后苏幸芝突然特别害怕见到叶晖,但是没办法这三个月必须得天天面对面,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有什么呢,自己在这瞎紧张人家说不定没当回事,那么多出色漂亮的女同志你只是芸芸众生中如此平凡的一个而已,自我安慰了一番后苏幸芝昂首挺胸地迈向了训练场。
苏幸芝报告了一声快速地加入了队列训练中。
叶晖望了一眼苏幸芝转而继续指挥着队伍,并没有多一秒的在她身上停留。
一上午的训练他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哪怕一个眼神,这让苏幸芝觉得刚才广播站的小意外并没有发生,似乎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除了吃饭睡觉整整一周都在加强训练,苏幸芝累得只想念她的小床,心里那个小小的心思已然已经抛诸脑后了。
为期一周的队列动作最后的训练报告圆满结束,每个班给了一名同志嘉奖,十八班毫无疑问是方娉,出乎意料的是十九班给了张清丽,张清丽的动作不算突出啊。
“大家听说了吗,那个张清丽有来头,据说跟咱叶队也有点关系,难怪叶队平时好像挺照顾她的”,回到班里谢楠的八卦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苏幸芝听了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是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在广播站碰到交流确实语气很熟络,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呢,苏幸芝发现自己彻底完了,难道真的对叶晖心生爱慕了,竟然一提到有关叶晖的事就紧张起来了。
新的一周开始了,苏幸芝下定决心把这份不成形的小情愫扼杀在摇篮里,只当他是领导,跟一中队二中队的队长一样,但是此时的她不明白情愫一旦滋生就会像疯狂的吊兰给点空气就一发不可收拾。
拿着广播稿的苏幸芝从容地起步走着,经过篮球场再无往日停留驻足片刻。
叶晖一个三步上篮霸气地扣球,眼光瞥到不远处那抹小身影,奇怪,这妮子今天怎么头都不转一下径直走了,按照平时经过篮球场她总会驻足观看几分钟,时而会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想来自己也是,自从广播站的事情后每次去训练场都会特别注意下她,可是在部队特别是现在新训阶段作为队长的他不能特殊对待任何一个女同志,哪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新训的日子是枯燥乏味的,苏幸芝和叶晖也像两条平行线一样除了训练再无交集。
转眼到了三月初,再有半个月新训就要结束了,班长说结束之前会有一次拉练,所谓拉链就是部队离开营房驻地,在野外进行行军宿营的实战模拟训练。
清晨,万籁寂静,东边的地平线漏出一丝丝光线,点点稀疏在枝叶里;新训大队的同志们此时整装待发,等待着首长的一声哨响向大山深处前进。
“同志们,这是你们人生中第一次拉链,这是一次体能的考验和意志的磨练,真正的军人要敢于接受挑战,人民和国家需要的是勇敢坚强有体魄的军人,希望大家能坚持到底,为这次新训生活交上满意的答卷”,大队长铿锵有力的动员讲话让大家热血沸腾,每个人脸上只有坚定和信心。
伴随着一声哨响大家出发了,行军速度是有节奏的,喊着一二三四的番号,唱着义勇军进行曲的军歌大家都没有觉得特别累,从早上六点出发到中午十二点,几乎没有歇息,但是饭总是要吃的,大队长命令大家席地而坐暂时吃些干粮。
苏幸芝觉得之前行军时并没有多累,可一坐下来两个脚掌突然跟针刺了一样痛,脱下胶鞋和袜子发现脚掌下多出好几个水泡,旁边的谢楠也痛得眦啦哇啦地叫着。
“大家第一次走这么多路必然不适应,我这里带了些芦荟胶,大家两个脚底都抹一抹会好些的”,叶晖一个班发了一支。
苏幸芝排倒数第二,轮到她这里就所剩无几了,她挤出黄豆大小随意抹了下就都留给谢楠了。
谢楠看到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幸芝,你再抹些吧,你挤出那点跟没抹一样”。
“不用啦,我皮厚就一两个水泡,不是很疼”,苏幸芝朝谢楠眨了眨眼睛。
这一切被不远处坐着的叶晖看在眼里,他皱了皱眉起身朝一旁的医疗车走去。
半个小时后队伍准备再次出发。
“苏幸芝,你过来一下给我拿一下东西”,叶晖朝苏幸芝招了招手。
苏幸芝怔了怔,快速跑了过去。
“跟我过来一下”,叶晖用了只有他和苏幸芝能听到的声音。
苏幸芝默默地跟在叶晖的后面朝医疗车走去,这是干什么去也不说清楚,脚下好疼,苏幸芝眉头紧锁,脚底的疼痛已经掩盖了刚才那抹藏在心底的悸动。
叶晖在医疗车门口停住了,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了苏幸芝,“这个放在鞋里走路不会那么疼了,去车上换上吧,换上立马归队”,说完径直走向了大部队。
苏幸芝打开塑料袋差点晕倒嘴巴张得差不多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卫生巾,天,队长竟然给她卫生巾,还是塞进鞋里的,她完全难以想象他递给她这玩意儿时竟可以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人也太淡定了吧。
可就苏幸芝愣神片刻时,医疗车旁一抹倩影一闪而过。
苏幸芝赶紧把这玩意儿塞进鞋里,匆匆跳下了医疗车往大队伍奔去,在经过叶晖身边时心虚地底下了头报告了一声跑进了队列里。
其实此时的叶晖心里也起了稍许涟漪,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越来越在意这妮子的一举一动,这一个星期他克制自己不与她有任何眼神的交流,去广播站也挑她不值班的时候,他看得出她也在刻意回避,其实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她才二十岁,才刚入伍,她这张白纸应该让更好的人填上缤纷的色彩,而自己却不合适,但是看到她为朋友的小心翼翼,看到她紧锁眉头他实在有点不忍心,其实也就是上级关心下属吧。
到下午三四点行军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原计划是六点到达山脚下准备安营扎寨。
“再坚持坚持,离曙光不远了,有脚痛的可以相互搀扶一下,口渴的报告一下就可以,但是大家千万不要掉队”,叶晖操着浑厚有力量的嗓音大声喊着。
苏幸芝很感激叶晖,果不其然垫个卫生巾好多了,可是也只敢在心底默默庆幸一番,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就百口莫辩了。
“我说幸芝,你这脚一点不疼啊,看你越走越带劲,还是说今天吃了兴奋剂”,谢楠又是一副鄙夷的眼神。
“不跟你说了嘛,我皮厚,来来来,我扶你,谢婆婆”,苏幸芝心情大好的调戏着谢楠,整个人贴了上去挽住了谢楠的手臂。
伴随着夕阳的余晖大部队徐徐向前推进,一天全副武装的徒步已经让大家步履蹒跚举步维艰,尽管如此艰难大家也没有掉队的,更让各位领导刮目相看的就是三十名女兵,没有一个拖后腿。
两个多月的日晒雨淋在一张张白皙的脸上印上风雨的痕迹,孱弱的娇气已被罡风飘走,叶晖望着一张张坚毅美丽的脸庞突然觉得当初的想法是那样的可笑和无知,在接到上级命令时自己是排斥的,带新训女兵,大部分又是条件优渥的千金小姐,带出最多是花拳绣腿,这不是故意给他出难题嘛,时至今日都有些鄙视当初的自己了,两个多月的训练来看,她们意志力不比任何一个男兵差,体力当然是先天因素,但是也没一个掉队。
扶着谢楠的苏幸芝也已经精疲力尽了,背上的背包把她快压垮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坚持,因为大家都在努力坚持着,目光不自主地移向一旁高大身影,他难道不累吗,背上一个背包,双肩还搭着一个大袋子,里面都是大家一路上七零八落散下的牙刷牙杯,步履依旧矫健。
突然四目相对,苏幸芝一怔,脸上瞬间滚烫,叶晖对她示意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转而移开视线恢复清冷。
看吧苏幸芝你又来了,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大部队终于在没有完全天黑前到达山脚下,大家马不停歇地搭起帐篷,支起火篝,然后所有人一个排一个排围圈席地而坐,远处隐约的连绵山脉,几条小溪觥筹交错汇聚成一条条大河流,潺潺的水声贯彻整个山脉,这样的意境让人忘却了一切的疲惫和小伤痛。
大队长又声情并茂地做了总结陈词,最后让每个中队自发组织自由活动或者休息。
“要不然每个班表演一个节目吧,这样干坐着多没劲”,十六班班长许婧提议。
“要不然,叶队先来一个” ,不知道谁朝着叶晖喊道。
“来一个,来一个,队长,来一个”,所有女兵高兴致地齐声附和着。
“盛情难却啊”,叶晖起身走向场地中央,“刘德华的天意送给大家,希望大家喜欢”。
“谁在乎,我的心里有多苦 ,谁在意我的明天去何处...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注定...”。
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苏幸芝觉得自己已沉沦,一首天意在她看来是那么应景,好像是那句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啪啪啪,耳边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可苏幸芝似乎还沉浸在叶辉深情的歌曲中,当她抬眼已经有一抹清丽的身影在翩翩起舞了,是了,就是张清丽,怎么忘了有如此佳人在叶晖身边哪能轮上她呢,猛然记起叶晖经常趁张清丽值班的时候去广播站视察,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接下来轮到十八班了,谁来谁来”,许婧班长催促着。
大家我看你你看我,十八班貌似最缺这种能歌善舞的人才了,目光最后落在了班长尚丽丽身上,“看我也没用啊,我五音不全的啊”,班长无奈地两手一摊。
“要不然幸芝来一首诗朗诵吧”,谢楠的馊主意又来了。
太尴尬了吧,主要还在男神队长面前干巴巴地背诗,想想都难为情,“不行不行,背诗太干了,再说我也记不了词”,苏幸芝果断拒绝。
“来一首吧,咱班就数你算个才女了”。
班长都发话了还能拒接吗,不过背诗还是算了,“那我也唱首歌吧”,苏幸芝起身半低着头特没信心地走到中间,“我唱首梁静茹的勇气吧,高潮如果上不去大家就帮帮我一起唱上去哦”,露出一个灿烂调皮的微笑。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就怕你说要放弃...”。
一首完毕,苏幸芝发现无意中选择的歌曲似乎也是“天意”,不知道他能听懂吗。
叶晖在这首勇气中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坚定的目光,他不傻,他知道这个女孩的心扉在向他慢慢敞开,但是他有顾虑,最起码现在是不行的。
山里的星星又多又亮,一轮温柔的明月高高挂着,这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叶晖很久没吸烟了,他左手上垂着腰带,右手两指弹了弹烟灰,吸一口轻轻吐雾,今天晚上十点轮到他巡哨,心情烦躁就想出来抽根烟,有两年没抽了身上自然没带,于是向一中队队长借了一根。
“叶晖哥 —”。
清甜的一声。
叶晖皱了皱眉抬起头,“怎么是你,不回去好好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你们班长怎么查房的,还有以后在营区不能这么叫我”,烟随手扔了,脚轻轻碾灭了烟头。
“对不起嘛,我忘了,刚出来上个厕所看到你一个人在这抽闷烟,你不是戒了,怎么又抽上了,不会想苒姐了吧”。
月光照亮了这张人如其名的脸庞,张清丽。
“没有的事,回去吧,我也要查哨去了”,叶晖扎好腰带,整了整军装,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张清丽望着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背影越发心痛了,她从小追逐的叶晖哥是她的一个梦想,读书时他成绩有多优秀她就有多努力,努力考上他读过的高中、大学,甚至先斩后奏瞒着家人休学参军,继而追随他的脚步,想着总有一天可以与他并肩相伴,可是总是事与愿违,她追赶的这条航线总是因别人而偏离,不能,她决定不能这样放任了,她必须纠正过来。
第二天的返程也很顺利,毕竟都是年轻的身体,一觉醒来大家都满血复活了。
拉链后的训练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转眼就快要下连队了。
广播站的五个主播开了个会,张彬提议最后一周了大家写一些回忆性的文章。
“这个要的,不过伤感的文章你们女孩写得更细腻些,我们仨就负责给你们播吧,不过不要太酸就行,嘿嘿”,金少航调侃道。
“金少,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几个月就数你最懒,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有时候还让苏幸芝给你代写,就会欺负幸芝”,欧阳愤愤不平地说。
金少转过身面对着欧阳,左手托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欧阳嘿嘿笑着,“呦呦呦,还幸芝幸芝地叫上了,平时就数你对苏幸芝最殷勤,敢情是真有情况啊”。
“胡说什么,我这是打抱不平,对吧张彬,这小子欠揍了,来来来,咱俩把他架出去修理一下”。
说完金少航被一左一右地架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苏幸芝和张清丽了,空气顿时冷了起来,从开会前到现在张清丽没说一句话,她发觉现在越来越看不顺眼苏幸芝了,她觉得苏幸芝在装,装善良,装单纯,总之关于苏幸芝的一切她都觉得是在装。
“没想到你的男人缘这么好”,张清丽偏过头看了一眼苏幸芝,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苏幸芝纳闷,好像跟她没什么过节啊,怎么说话有点酸,正想说点别的化解下尴尬的气氛时张清丽突然笑了一下。
“开玩笑的,对了,你想分到哪个连队啊,我估计我只能去通讯站了,队长说我这性子只有放他那里才能安生,我要回班整理内务了,先走一步了”。
放在他那里才能安生,脑子里一直是这句话,苏幸芝木木地站在原地,心里有些泛酸有些难受。
不对,张清丽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苏幸芝想他喜欢叶晖的事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过,难道是叶晖...,苏幸芝用手敲了一下脑袋,不会的,叶辉怎么会明白她的小心思呢,他每天这么忙,要管这么多人,何来闲暇想这儿女情长的事啊。
苏幸芝双手抱着稿子贴在胸前,低头看着地上,脚尖来回踢踏着小石子。
一双干净的皮鞋映入眼帘,她抬头目光闪烁地注视着里面只有自己的深邃的眼睛,“队长”。
“又有心事?会开完了?”,叶晖觉得这小妮子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会开完了,马上要下连队了,大家商量写几篇回忆文”,苏幸芝回答了第二个问题,至于心事,她总不能说关于你的啊。
叶晖笑着说提议不错,转身准备走了。
“队长”!
叶晖回头,叶晖其实大约能猜到她的心事,但是她不想说他也不细问。
苏幸芝鼓起勇气,“你希望我分到哪个单位”。
叶晖转过身子再次面对苏幸芝,“我没有权利去决定你们每一位新同志的去向,无论去哪里也是组织的安排,但是不管你分在哪里有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
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宣布命令了,此时的十八班只听见嘻嘻嗖嗖打背包的声音,大家默默地低着头忙碌着手里的东西。
“都怎么了,虽然大家马上要分开了但是也不是见不到面,有很多同志也会分到一个单位的”,班长尚丽丽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不是有句话叫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么,来,大家抱一个”,不得不说谢楠说话还是有点感染力的。
两秒钟后一个班九名同志抱在了一起痛苦流涕,整整三个月,一起训练 ,一起吃饭,一起挨训,一起挨罚,一起摸爬滚打,一起争得荣誉,一起谈论海阔天空,在人生这段最美好的青春征程上选择了这条无名小路,她们的军旅生涯从这里才真正开始,刚刚开始即将分别...
三月二十六日下午一点整,大队长正式宣布了命令,新训大队三十个女兵十五个被分到了通讯站,由叶晖队长带队;另外十五名,十名分到了医院,五名指挥学院,由三个单位的接兵干部各自带回。
苏幸芝被分到了医院,班长尚丽丽说她们班运气超好有六个分到了医院,医院环境轻松不用天天训练,外出的机会也比其他两个单位多,可是她们不知道此时的苏幸芝失望到极致,虽然战友们又可以在一起谈天说地了,但是那个地方却唯独没有他,他和她的情感才初见端倪,甚至她还没来得及向他诉说一下她的心事,就又分开了。
“刚刚点到名去医院的同志自发排成一列跟我走”。
医院的接兵干部是教导员蔡正峰,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看上去比较平易近人,腋下夹了本花名册。
苏幸芝随着队伍起步走着,在经过一辆白色依维柯时转过头目光追随着一个高大忙碌的身影...
待十五名女兵都安置好坐上车时,叶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看看她,可是整个训练场上再找不到他心里的那个小妮子了,此时他知道他没来得及给她嘱咐一句话她必然很失望。
因为总队医院在另一个城市距省城A市八十多公里所以她们的下连队的车子最先开出,苏幸芝频频回头想最后一次追捕那一抹身影,心再次转为喜悦的跳动。
叶晖在训练场上焦急地四处张望,最后看到一辆白色面包车缓缓地驶向大门外,他挥了挥手,随即右手在耳边示意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他知道她肯定看到了,也很懊悔没先去苏幸芝那里先打个招呼。
车子开出了营房,苏幸芝同行五人泣不成声,这里是她们步入当兵生涯最初梦想开始的地方,是她们从一名普通老百姓向军人身份转变的一个神圣地方,虽然才三个月,但就是这三个月让她们知道军人两个字的涵义;还有她们一起同甘共苦的战友们,这一次的分别虽然不会是永远,但是再见面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而她心中的那个秘密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