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念

逝念～爷爷

最近几天开始梦到爷爷，他总是笑吟吟的不说话。第一次是在后院的堂屋西面夹道里，爷爷在给小时候的我们做饭。夕阳铺撒在夹道里的锅台上，柴火堆上，映射在爷爷安静祥和的脸上。。。。。后面几次梦境里出现了奶奶，他们仍然不说话，一起默契的做事，就像在世时一样，脸上总是充满笑意。

05年的七月十九奶奶去世，距今已十多年；13年的六月初一爷爷过世，再过两天，就是他五周年的祭日了。小学四年级开始我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往艰辛不必多说，留在记忆里的始终是他们对我们的爱。冬日里爷爷睡炕头我和奶奶睡炕尾，睁开眼就看到爷爷在烧锅，奶奶在端碗；夏日煤油灯下，爷爷在陪我做作业；胶皮凉鞋穿断了，爷爷在炉子上烧热火钳子哧哧拉拉再帮我粘上。正月十五快到了，爷爷带把攒了一年的红蜡烛油拿出来，熬化，像蘸糖蘸一样裹在包了棉絮的细细芦苇杆上，做成一根根的小红蜡烛，再去赶集买来别人做的更精细好看的小红蜡烛等让我们十五晚上玩。爷爷的抽屉里总是井井有条放着各种东西，用完总是记得放回原位，所以三个抽屉里我永远记得都放着什么。爷爷的电风扇总是很新，因为每年用完他都从里到外擦拭好几遍。爷爷总是让我给东北的二爷爷写信，有一次地址里的栋被我写成了幢，爷爷怕二爷爷收不到信，让我抓紧改回来。爷爷爱养花，院子里总是种满了各种花。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家里养了很多菊花，学校让从家带花，爷爷就让我搬了很多菊花到校，后来家里的菊花都快不行了，我都后悔不该搬那么多养的那么好的花到学校，但爷爷还是那样笑呵呵的不往心里去。爷爷院子里有两棵枣树，枣快红的时候爷爷就爬上房顶去打枣，然后蒸了留给我吃。院子里还有一棵梧桐树，春天的时候爷爷总是爬上房顶去摘花给我玩。

长大了在外读书，不常回家。回家爷爷总是会给我们讲他在部队的事情，具体讲的什么我总是记不住，只记得他胸口和小腿上都中过弹，伤势最严重的时候，奶奶在老家听算命的说爷爷可能不好了，不顾一切就带着刚几岁的大爷一路从山东到四川去看望爷爷。。。。。爷爷在西藏待过两年，西藏解放后回到山东，不为名利，与世无争。因在部队时条件太差，回到山东曾得胃溃疡，一度非常严重。但爷爷的自律性非常强，谨遵医嘱，饮食尤其注意，直到老年一直没有再犯。爷爷不服老，去世前几年经常头晕，但始终不用拐杖，那一年他八十多，坐在沙发上跟我们说，他不用拐杖，那是老人才用的。。。。爷爷接人待物始终有礼有节，走在街上看到熟悉的面孔早早就洋溢笑脸准备好跟人打招呼，别人到家来做客，他无论如何都要起身相迎。爷爷七十多开始戒烟，说戒就戒了，直到生命最后的几年，我经常带些烟回去给他，他放在炕头不舍得抽，等到家里来人看望他才会拿出，然后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开始抽几口。看到爷爷这个姿势，就好像又回到爷爷更年轻的时候，我总是被莫名感动，多希望爷爷不会变老。。。。爷爷听我说葡萄要吃紫色的，要连皮带肉一起吃，抗癌，从此他就最爱吃紫葡萄。。。。。

10年我一整年都没回去，回到家看爷爷瞬间老了很多很多，内心非常懊悔。不该让爷爷一个人天天如此孤寂，这加速了他的老去。从此只要有空哪怕是周末我也会回家。。。。每次离开，我总是怕是最后一次相见，于是离别的招呼从东屋到窗台到大门外，爷爷最后也总是拖着蹒跚的步履走到大门外送我，就像我上大学走的那天，爷爷奶奶在早晨四五点钟起床送我离开家门。。。。每一次都不忍看着爷爷越来越瘦弱的身影，远离的心随着距离的增加而愈加思念。清醒的时候爷爷从不说想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妹妹告诉他我回来了，他会不信任似的说，小俊要是回来就更好了。。。让人心疼的想念却无奈。。。。

爷爷快不行的时候，我也即将临产了。想回却回不去的痛苦，化作了多年了自责，刚去世那几年，每次梦到爷爷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总是像影子一样凶狠的追上我，然后就那样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害怕，却也不知所措。三周年的时候我回去，坟上告诉爷爷有什么需要了就托梦来告诉我，后来爷爷真的会到梦里来不断跟我说话。。。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念，最疼我的人，却没有等到我送他最后一程。。。。

六月初一爷爷去世了，六月初十，桐出生了。。。。想念爷爷在三月里爬上房顶给我去摘那些粉紫色的香香的梧桐花。。。。视为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