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是我奶奶的名字,大意就是素锦年华,把握时光吧。因为爷爷排行老二,所以奶奶嫁给爷爷后,人称李二娘。
爷爷待奶奶极好,平时凶巴巴的不苟言笑。奶奶生他气的时候就躺床上不吃饭,爷爷就端着饭去哄她“素华……素华……再生气也要吃饱饭才有力气生气嘛”,于是李二娘便不生气了。
奶奶从不与人争与人辩,默默承受生活,身体力行的示范吃亏是福,所以任人欺压也不会吭声,默默的回家关起房门置身事外,活得像与世无争的仙女。
待儿女、孙子孙女极好,有好吃的都留给我们吃,绝不撑一下筷子。这样的人应该有福报才对,为什么会病痛夹胁呢?老天真不公平。
也许是遗传了奶奶的性格,我从小说话怯生生,逆来顺受不喜对人提要求。小时候受了欺负也不会说,只会偷偷的掉眼泪。但因为奶奶的爱护,即使这样也算活泼开朗。奶奶说忍字头上一把刀,能忍便能淡看风云。她觉得我就是最好最优秀的孙女,觉得我日后一定有出息,前途无量。
后来,渐渐长大,并在时代的大潮中,远离故土,独自在异乡谋生。回家的次数也相当的稀少。
没有奶奶的庇护后逐渐退却软弱,因为人生从来都是残酷的,所以每一根汗毛都要紧张备战,顷刻间剑拔弩张、草木皆兵。
奶奶一生都在忙忙碌碌,为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忙碌,从未停止操心。背过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上学,背过外孙女上学,背过我和弟弟上学,背起肥料为大姑的橘子树施肥,背过米肉菜送去水泥厂的女儿……仿佛她的背强大有力无所不能,所以年老时驼背得厉害。
奶奶待我极好,好过我弟弟。所以我家一点也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爷爷奶奶都对我呵护有加,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没少欺负过弟弟,奶奶不分青红皂白都帮我,留弟弟在地上哭闹耍赖。
我出生的时候,奶奶用红布和棉花为我做过一个猴子玩偶。超级丑又滑稽,但我异常喜欢,视若珍宝。
读书时代得过很多奖状,好儿童、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妈妈怕我骄傲对我的这些奖状嗤之以鼻,是奶奶就把奖状一张张用浆糊贴在门上和墙上满足我少年时的小小虚荣心,贴不下的就一张张展开,平平的妥帖的放在箱子底下。
奶奶喜欢读书,家里厚厚的红皮的毛泽东选集,还有很多竖排繁体的用毛笔勾红画圈视为好的书贴,闲时就带我一起摆弄。奶奶喜欢听我朗诵,因为我年少时的梦想是做主持人(哈哈),于是每个晨钟暮鼓的时候,奶奶在灶屋烧火,我就读书给她听。她最喜欢《穿红背心的挑山工》,我最喜欢李汉荣的《山中访友》。因为读得多了所以背的滚瓜烂熟,时至今日我也能背出一二,高中时的演讲比赛、大学时的文字选拔,也因为这些攒下的东西脱颖而出。
这几天老是想起2007年老外婆去世的时候正值高三,回家的时候,奶奶倚在灶屋门红着眼睛低低的对我说:“潘潘,奶奶的妈妈没了,我没有妈妈了……”像个孩子般无助的她,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奶奶的脆弱。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大抵如此吧。
乌鸟私情,愿岂终养。最后悔的事是自己无作为没出息,没有能力带着奶奶出去看一看。
去年五月回家,肚子里揣着虫虫与她见面,我们看了又看,手握了又握,没曾想竟是最后一面。我原本想着今年带着年幼的虫虫和你见面,不曾想时不待我,你已远去。
广东到成都1300多公里,千山万水也挡不住我回去送你最后一程。所有人都不理解,被妈妈骂,他们又怎么懂我的心情,怎么知道我心里的难过。我第一次觉得很慌张,心里停了半拍又半拍,如鲠在喉又泣不成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个快三十岁的人哭得一点也不体面。
一个人买好票安排好工作收拾好行李,一路哭着做完所有的安排,每个电话都不敢接,怕哽咽更伤心。我找不到什么理由让自己不哭,就一直在心里默念等我呀,等我呀,等我呀……
我们的相遇就像一场梦,而我只愿沉睡不愿醒。站在村口,仿佛看到二十年多前,她每次等我的时候……
现在仙女撇下凡间飞回她的世界了,愿一路顺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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