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下午,昆明的天格外的蓝。在这座平安喜乐的小城里,一切都那么安静有序地进行着。在百无聊赖的课间,偶尔听见某几个同学在嬉笑打闹。我将目光移向窗外,初夏的阳光在学校门口那颗巨大的滇朴树叶间跳着无声的舞蹈,一千公里的距离隔断了所有绝望的哭号。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十年过去了,这个精确到秒的时间依然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就像一件沾染了血迹,永远冲洗不净的白校服。
地震后某一天的晚饭上,我们一家人围在餐桌前边吃边聊着这场巨大的灾难。不知是谁提起一则新闻,一个母亲用血肉之躯死死护住她的孩子,并留下一则短信,大意是说如果孩子能活着,请记住妈妈爱你。不知为何,这则新闻一瞬间击中了我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我感觉所有感官都消失了,只剩下瓦砾堆的冰凉。我借口喝水离开了餐桌,刚刚在过道口转过身去,泪水就滚落下来。那是我第一次对别人的痛苦如此的感同身受。我独自在阳台上呆了一会儿,暮霭沉沉中,春城似乎在默哀。在那以前,在那个玩世不恭的小男孩眼里,母爱可能是一顿可口的饭菜,可能是一件漂亮的新衣,可能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总之与母爱有关的一切都像金色的光芒映照下的婴儿的笑脸,但那一天,我发现母爱可能是灰色的,是一座跪拜在死亡尘埃里的不朽丰碑。当母爱以这种悲剧的形式闯入我的心田时,它在一瞬间解构了我眼中的世界,让那些原本藏在心底的感情化作泪水涌出。
5月19号,我第一次看到国旗缓缓降到旗杆的中间,骄傲的祖国也为灾难中丧生的儿女们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默哀时,教室里不知谁啜泣了起来,随后整个班级都在哭泣。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班级的人从未再聚首过,但面对灾难时,那种共同的悲伤却铸就了一份无法磨灭的记忆。我们都不是灾难的亲历者,但没有一个人认为那场灾难与自己无关。
地震后的每一个周末,每一个频道都是抗震救灾的报道。那个每当大人们要看新闻就开始抢电视遥控器调动画片看的小男孩安静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一篇篇灰色的报道。我不再反复调台去寻找自己想看的那些节目,只是因为灾区的生离死别仿佛就发生在身边,我每一刻都想要知道那里的情况,忽然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叫家国天下。那一年,我们还将举办奥运会,因此北京成了小小地我魂牵梦绕的地方,而一场灾难过后,这样的地方又多了两个——北川、汶川。
很遗憾,十年过去了,北京早已去过很多次,而这两个地方依旧还是目的地。不知道十年时间能否抹去那里的人们心中的伤疤,不过我想哪怕伤口依然愈合,但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时间再长也回不去了。我还是很想到曾经的废墟旁走走,想看看当年天地再屠戮生灵时时怎样的无情,更想看看生命在自然的屠刀下怎样绽放奇迹。
十年后,又是一个5月12号,上海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极了当年。我坐在自习室里翻阅当年的报导,恍如隔世。其中一篇叫《回家》的报导尤其揪心,一个父亲背着已经死亡的儿子在塌方不断的回家路上踉跄前行,那个渺小而绝望的身影穿越时空来到我眼前,心脏颤动的一瞬间,我发现我虽不是那场灾难的亲历者,但那场灾难也确实赋予我时间也无法改变的情感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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