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没有假,打算和你爸在外面过年,就不回家了。我跟你幺舅说好了,今年你和弟弟去他那过年,新衣服和零食我已经托人送到幺舅家了,明天你们就出发去吧。”别人家的父母都回家了,我却接到了这样的电话。
虽然心里失落难过,但在电话里,我却满口好好好地应承,说知道了,催我妈赶紧挂电话。可惜还是晚了,电话还没有放下,哭腔就憋不住了,我赶紧放下听筒,结果电话还没有放稳当,我就“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当然也被收进了话筒里。
那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五,那一年我10岁,第一年当留守儿童,那时候还没有“留守儿童”这个词。
第二天一早,后坡上堂伯的大哥家又喊我接电话。我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到大哥家歇了好会,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一个大队里也就两三户人家有座机,大哥家就是其中的一户。我爸妈每周会打一次电话到他家,然后喊我去接,接电话是不用钱的。大哥家和我们家隔着一坡梯田,只要朝着我家的方向喊话,准是让我上去接电话。大哥虽然和我同辈分,但年龄比我爸妈还大。
可能是那天跑得太快,不然按照以往的经验不可能会等那么久,我在大哥家转来转去,坐立不安,始终不见电话铃响。
终于,电话“叮铃铃”响了,接起电话,果然是我妈的声音。
“我想了想,留你们两姊妹在屋过年还是不放心,你爸爸一个人回去,今天的客车票,晚上就能到家,我就不回去了,今年第一年上班确实请不了假,今年就你们三爷子过吧。放在幺舅家的东西等你爸爸回去后一起去拿,东西不轻。”我妈交待道。
“没事儿,我和弟弟力气大,走路也快,一会儿就出发去幺舅家,我们自己可以背回来。”我高兴地回答。
挂断电话,我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一溜烟儿就回了家。我从床上一把拉起弟弟,洗漱、吃饭,然后就朝着更远更高的山出发了。
幺舅家在更高的山上,只能穿过深山老林里的羊肠小道,一路向上,大概要走三四个小时。
在幺舅家吃完午饭,天便开始飘毛毛雨,幺舅留我们住一晚,等天气好转再走,可我们回家心切,拒绝了幺舅的好意,毕竟晚上就能见到爸爸了呀。
我和弟弟一人一个大包,撑上伞就出发了。回家是下坡,比去时快多了,要是天气好可以一路小跑,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家。但是阴雨天,树林里都是水汽,路有些湿滑,还有些地方是长长的陡峭的石板,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所以不敢跑太快。
下午四点多,我们终于到了家,只是身上都湿透了,尤其是鞋子和裤脚。
山林里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很窄,茂密的蕨类植物会向路中间伸展,拼命拓展生存空间,所以留给人走的路,仅够两条腿一前一后并行。
可能是阴天的老林子阴气更重,我和弟弟比较怕,所以一路上大声唱歌、大声讲话,然后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弟弟在前,我断后,小时候最怕走后面了,后面看不见情况,总是担心有东西跟上来。
在那样的山林里走路,碰到不认识的人会怕,听见林子里窸窸窣窣作响也会怕。小时候熊家婆的故事没少听,天黑了老虎出来吃人的故事也没少听。
天黑前,爸爸终于到了家,他又给我们带回来不少吃的,那一晚,我吃了好大一碗面,我爸最擅长做的饭是煮面和菜稀饭。
第二天,我们全家穿着新衣服到镇上赶集,买回来好多好多年货。
大年三十,我爸掌勺,爷爷烧火,我和弟弟给我爸打下手准备菜。别人家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饭,我们家晚了几十分钟,好在也是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饭菜:雪豆炖猪脚、蒜苗回锅肉、炸油团子、炒魔芋豆腐等等。虽然没有幺舅妈做得好吃,但在幺舅家我始终吃不饱,那天中午我吃得好饱,还搬了条凳,在大地坝晒太阳。
那一年的年饭,是我爸第一次掌勺,其实好多菜我爸以前从没有做过;那一年,他既当爸又当妈。
今年,因为疫情,因为老张,我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
早在半个月前,我妈就说,她买了好多我喜欢吃的东西;我妈还说,今年的香肠腊肉格外香,还特意给老张做了腊排骨,都洗好风干了,就等我回家装箱带走。
几天前,我终于告诉我妈,因为疫情,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我妈说,没关系,她和我爸还年轻。
腊月二十八,我妈说,今年打算和我爸去表姐家过年,不出川不出蓉,应该没影响。
十多年前的春节,我爸妈第一次不打算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年,因为我哭,我爸临时改主意,赶在腊月二十六的晚上回了家。
十多年后的现在,换我不打算回家,但我爸妈不能哭。
他们选择不让我为难,怕两个人在家冷清,只能去表姐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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