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两点的风有些凉意,灌了半肚子洋酒的玉环却依旧觉得闷热,索性脱了鞋赤脚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央。
这条她走了上千遍的路,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平安到家。况且还有沿途暖黄的路灯,接力似的一个个驱散着她的不安。她半眯着眼睛,步伐有些不稳,耳边嗡嗡的,依旧沉浸在夜场的张狂肆意中。
直到一缕箫声穿过嘈杂,悠悠地飘进她迷乱的大脑。
那箫声呜咽,似就在耳边,却难以捕捉,飘忽着游荡在安静的夜里。
她驻足听了许久,才发觉那箫声似要引她去什么地方。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早已失去理智,对这条街的信任使她丢进嘴里一块儿果汁软糖,不假思索的循着箫声走去。
走着走着,沿途的景致她竟认不出了,越往前走,树木愈加高大茂密,枝桠盘结着指向天空,形态诡异,似上千年的古木。脚下不知何时多了条涓涓细流与她一并前行。
“准是今天喝的太多了。”她敲了敲脑袋,继续往前走。
走过一片坡地,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土地平旷,河水缓流,中央一棵三人合抱的巨树。
箫声止了,树下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广袖长衫,黑发飘扬,一袭白衣,温润如玉。
“阿玖,你终于来了。”他浅笑,望着面前满眼醉态的女子,神色至柔。
她一愣,酒醒了一大半,“我我我..我不是什么阿玖,我是隔壁夜总会跳舞的,她们都叫我玉环。”她胡乱指了个方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他未曾理会她的答话,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眸子沉沉的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把她整个浸了进去。“我等了你整整三世,每一世你都爱跳舞,爱甜食,却始终没有再听到我的箫声。整整三世了,阿玖,你终于来了。”他眼波流转,纤长的睫毛垂下,微微颤抖。
这下她的酒彻底醒了,“神经病啊你!哪个剧组跑出来的!”慌忙中她将手里的鞋向他扔去,转身便跑。
有那眼泉水引着,她很快跑回了街上。再回头看时,身后哪还有密林的影子?“真是见鬼了。”她咕哝了一句,“明天不能再喝这么多了。”她敲了敲脑袋往家走去。
到家时不过两点一刻,她便更未将方才所见放到心上。胡乱洗漱一番后倒在床上闷头便睡。
她在桃花酥的香气中悠悠转醒。
“刚出炉的桃花酥,姑娘拿好嘞,小心烫!”手脚麻利的店小二边吆喝着边递给她一捆油纸扎好的桃花酥。她微笑着点头谢过,一转身便看到熙熙攘攘的闹市角落似有一落魄书生,面有菜色,长发却一丝不苟的用一根陈旧的布条束起。
“喂,请你吃。”她凑过去,把桃花酥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头,面容清秀,年龄尚小,看到面前笑眯眯的女子,忙低下头收回视线,拱手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夫子说过,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还真固执啊...”她沉吟了一会,又笑了起来“我用这盒桃花酥换你吹上一曲可好?”她一指他腰间挂着的洞箫。
那箫声清远,带着人的思绪悠悠飘向远方。
她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撑着泛着潮气的草地坐了起来。恰好一阵微风掠过水面,月亮的倒影随之破碎。
“阿玖,待我中了状元,我便回来娶你。”坐在她身旁的少年已褪去了稚气,声音也比当年沉稳许多。
“我本就比你年长几岁,你可别等我人老珠黄了再回来娶我。”她一笑,露出几颗细白贝齿。
“怎会?”他也笑起来,这一笑,便又像回到十几岁时,弯弯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直到他的眼睛骤得瞪圆,面色也变得青紫——一条麻绳正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她这才看清他背后的人影。
她尖叫一声,像发狂的狸猫般扑了过去,那窃贼反应却极快,飞起一脚踹在她柔软的腹腔。她惨叫一声,瘫倒在地,面无血色。
窃贼松开麻绳,后退了一步,瞥了眼没了气息的书生和面色惨白瘫倒在地的女子,转身取了书生的盘缠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她的意中人,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她未来的郎君,仰面倒在草地上,空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月亮。
她颤抖的支起身子,揽过萧纨,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却再不曾像往日一般答一声“我在。”
“啊!”她惊叫一声,猛地坐起,只觉浑身酸疼,头痛欲裂。她抱着膝盖蜷坐了一会,等气息平稳了些,方抬头看向四周。彼时天刚拂晓,厚重的窗帘只拉了一半,阳光自另一半窗户轻轻散落,照亮了几乎一片狼藉的屋子——她平日里都是凌晨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一觉便睡到下午。匆匆洗漱化妆,便有赶着去跳舞,哪还有功夫收拾屋子。
她已记不起方才的梦,脑中却蓦地多了个名字——“萧郎?”她轻轻念诵,只觉胸中猛地席上一阵洪流,那整整三世的等待,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情思,汹涌成河。她这才发觉自己已满脸泪水。
已有多久不曾见过清晨了?这样明媚的阳光?她看着面前的书生坟,露出了有些疲惫却温暖的笑容。这正是昨夜她遇到他的地方,公园已把这坟连同一旁歌颂书生与女子爱情的石碑当作了景点。来晨练的人早已见惯,并未驻足。
“听人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身后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她回过身来,身后的少年灿烂的笑着,笑容明媚,两只弯弯的眼睛闪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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