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骗了宁致远心惊胆战的走回屋,宁昊天在客厅写药方,他走上前说:“宁老爷,看宁少爷那样子怕是瞒不住了,我把他打发走了只是下次怕是要直接闯进来了”
自己的儿子宁昊天当然清楚,宁致远看起来没脾气好说话,倔起来谁都拉不住。把手里的方子交给冯管家
“我给霆琛测了体温,烧是退下去了这药也不能停,我换了几种减轻了药量,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了”
冯叔接过方子点点头:“那宁少爷...”
“我去管他...”
那天一等方同那帮人走了,宁昊天和闵茹就冲下楼去。看见周霆琛靠着楼梯还站着先是松了口气,又觉得哪里不对,走进了发现人已经接近昏迷了,即使这样在他们去掺他上楼的时候,周霆琛还是抬眼看了一眼,微微挣扎了一下。
没有确定绝对安全之前不能放松警惕,不能昏迷。这句违背生理的话已经刻在周霆琛得骨血里。
从那天夜里开始高烧不退,第二天中午体温降下来一点,到晚饭时间又升上去,人又不能往医院送,三个人轮番守着喂药换药,用酒精降温。就这样反反复复的,躺在床上的人熬着,清醒的人也熬着。从第三天晚上才稳定下来,温度不在反复,人醒醒睡睡的没什么起色。伤口没有发炎,好事。
宁致远三番两次的往这儿跑,平白的惹人怀疑,看着宁致远和岗哨吵他只恨自己儿子聪明没聪明在点子上。
“混账东西!”
这声音吓了宁致远一跳,他问了半天,人去哪了、回来过么、什么时候回来,答案一概是不知道。心里不痛快正要发作,被这一句话卡没了声儿。
他其实不怕宁昊天,他爹管不了他,小时候顽皮也就是挨打,打着打着就不怕了,后来更是连打的机会都没有。他不怕,却也不知道怎么讨父亲欢心,天生看着讨喜会说话,唯独对亲爹不会讲。
“父亲”
宁致远小时候叫爹爹,奶声奶气的十分可爱,长大了叫爹,再大点读书了就叫父亲,冷冰冰的两个字越叫越生分。
“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宁昊天继续吼他。
“父亲,霆琛住这儿,这几天上海不对劲,我怕…”
“周霆琛出事也是沈之沛的人,你能有什么用”宁昊天不等他说完就截断了话茬“跟我回去,丢人现眼!”他怕宁致远反应过来问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能浑水摸鱼把人先带走。
宁致远没问他为什么来上海,他知道自己儿子心慌,顾不上别的。宁致远被自己爹看着没法天天往周家跑,心里着急也没办法,活活挨了十来天也没进展。
宁昊天在等周霆琛醒过来,他着急。
他没法骗宁致远离开上海,他养大的儿子他心里清楚,不讲明白宁致远怕是宁可立刻死在上海都不会走。他这个当爹的说话不算,带不走他。
他也没劝自己儿子离开上海,浪费口舌。
他想等一个好消息,却只等来'将军夫人失踪了'
你他娘的沈之沛
宁昊天在心里骂,自己老婆都看不住。将军的夫人失踪了,谁去找?将军的下属啊,黑鹰啊。
宁昊天来了没多久就一直在想,当初沈之沛怎么就没死在北方,手下除了周霆琛一个能用的都没有,早该死了八百回了。
满打满算不到半个月,枪伤创口一周后缝合,到现在线都没拆,发烧没有并发症算是捡了大便宜,就这么往死了祸害自己。
黎绍峰带着自己妹妹回将军府,和沈之沛吵了一架,问他黑鹰呢?
不知道。
宁昊天瞒不住和宁致远说了,只是人去哪了他也不知道,黎雪梅的事实在太意外了。沈之沛派人去找,苏志文、安逸尘、闵茹、大头、小胖都在自己的圈子里打听。
那天晚上所有人回宁家,皆是一无所获,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宁致远和宁昊天吵了一架,安逸尘和苏志文他们去劝结果又被殃及,几个人差点没打起来,打碎不少东西。
宁致远看着一屋子破烂东西吼道:“你们都有情有义的,就我狼心狗肺!”摔门而出。
他见到了森下龙一,在一个酒会上。
森下龙一是日本人,一个手握重金的日本人,如今上海法租界公共租界都要卖日本人三分薄面。
上海的中国商人却都不买账,原来有杜瑞达守着,抵制外商强,撑着顶着中国和上海的脊梁骨。森下拿杜瑞达没办法,如今杜瑞达不行了,他想找安琪山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去找安逸尘,安少爷说我没有职位说了不算,无意碰到宁致远也只记的他是安少爷的同学。
“死要面子活受罪,那帮老头顶多再倔十年五年”那天宁致远喝多了,和人抱怨安琪山老奸巨猾,安逸尘和他父亲一样不厚道,守着上海这么多真金白银愣是不给他一条出路。西郊的工厂是他的主意,无奈自己没钱起家,念在同窗之谊给安逸尘出主意,却被过河拆桥如今两头落空。
森下想起前两天听人说安逸尘和他的同学吵了一架,差点没打起来。本来没怎么在意,这么一看到有趣了。森下拿了杯酒坐在宁致远对面,宁致远正借着酒气调戏一个舞女,酒劲上头满脸通红,一身的酒气难闻,正大肆辱骂安逸尘一家顺便带上沈之沛一起骂说他们官商勾结狼狈为奸。
宁致远斜眼看了森下一眼,没管继续骂。森下让手下人把舞女架走,宁致远喝的迷迷糊糊的也没管他。
“我是森下龙一”森下双手支在双膝上,个子不高非要装出一股气派。
“哦,日本人”宁致远又倒了杯酒,喝的歪歪斜斜洒了不少,看来是醉大了。
“宁先生”日本人不叫少爷,老爷。叫先生,南田先生,李先生,安德烈先生…日本人,中国人,法国人都叫先生,听起来都一样。
“宁先生好像有很多不满啊”
宁致远喝光最后一点酒,不死心拿着瓶子晃了晃见倒不出来就顺手扔了,差点砸到森下的脸上。
“和你有关系么”打了个酒嗝。
“宁先生既然不满意之前的东家和不帮帮我的忙…”
“和你卖鸦片?不干”
“不不不,鸦片这种事不劳烦宁先生”宁致远没插嘴,森下连忙接着说:“我们日本人也想在这里有自己的工厂,宁先生有本事何必委屈自己…”森下还没来得及讲完自己的畅想,再看宁致远已经睡过去,打起了鼾,只得悻悻离去。
宁致远总去一家酒吧里,晚上喝酒喝醉了白天有时候睡酒吧有时候睡家里,睡一天不见人影,晚上接着喝,有时候回去和父亲大吵一架晚上来的就晚。
他自己说:“小爷没家,回去看那么一帮衣冠禽兽?头疼”
森下有时候过来找他,让他给改改条约,别的不给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他说的头疼,森下有时候能看见他吧阿莫西林当糖片吃。倒出来几片也不看,扔进嘴里干嚼。
第一次改条约是个意外,森下拿了一份和法国人签约的初稿来。这份合约当时和法国人谈了好久,那帮喷香水的白种人都不同意。
宁致远顺手拿过来看,翻了没两页就甩了出去、哼了一声“我要是法国人,破产了都不和你们这帮废物合作”随手指了几个问题,森下一听都是当初最有争议的几个问题。
那天宁致远回了趟家,正好被宁昊天撞上,七八天了,周霆琛一点消息没有,是生是死不知道。自己儿子居然和日本人掺合上了。
“我看你脑子是被浆糊糊住了,日本人是什么东西!你跟他们凑一起!”宁昊天越说越气,抄起手边的茶盘就打过去,正好打在宁致远头上。
实木的茶盘一下砸的他眼前发黑,整个人也发晕,不敢往外走,瞪着眼睛继续和自己父亲吵。
第二天森下见宁致远刚摘了纱布拿着酒精球往伤口上按。
森下放心了,老子把小的打成这样,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宁致远聪明,留过洋,会英语上的了台面。森下看见他就觉得看见了金条,总想哄骗的多给自己干点什么。
“不干”宁致远又倒了一把药片,嘎吱嘎吱嚼的森下牙疼。
“现在就有报纸骂我,被人知道我给日本人干活不得都出来打死我”又倒杯酒,酒精就阿莫西林。
“到时候你能保我?周霆琛那么厉害如今不也是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周先生的确厉害”本来有周霆琛他动不了政治,有杜瑞达动不了经济,如今真是他春风得意的好时候。
“周先生实在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所以你就把他杀了?”宁致远拿着酒杯往沙发上一倒,他手指修长松松的捏着酒杯倒是好看。
森下想起前一阵有人和他说宁致远和周霆琛关系不错,
“你到是厉害,亏我之前还总去他府上打典,如今什么事都没指望上人不见了钱也没了,最近真他妈的晦气”
森下看着宁致远那晃晃悠悠的酒杯心里抖,他激动。年轻人,聪明,倒霉,有能力,没有信仰。
用中国一句话说叫什么来着?上天对我不薄!
“宁先生想翻盘么?”
“废话!”宁致远把酒杯撂在桌子上,哐的一声“我能弄到工厂的契书,没钱运作那玩意也就废纸一张”
森下更激动了,他本来想建个工厂找宁致远帮忙,但是能接手西郊才是上策。
“宁先生能拿到契书?”
“那工厂都是我在管,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宁致远急了,挥挥手“不说了,也没钱,说这个没意思”
“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帮助宁先生”
宁致远瞟他一眼“多少?”
“三百万”当初给沈之沛的军费才四百万,三百万养个工厂不少了。
“机器维护不花钱?材料不花钱?三百万你让我辞一半的工人下去?”宁致远闭着眼睛不再看森下,觉得他没诚意。
“那宁先生说多少?”森下有点犹豫
“六百万”没睁眼睛
“不可能!”六百万不少,给宁致远他很不放心。
“随便你,反正我大不了再回去求安家”
“恕我直言,宁先生和安先生吵了一架,和您父亲也吵了一架,中国人不给你好脸色,何不…”何不和我们一起干。
“哼,我回去求他顶多脸上挂不住,我什么都没有,害怕没脸么,说起来我好歹还是个中国人”言下之意,如今不好过的是你这个日本人,看似耀武扬威,实则寸步难行。
森下没吭声,宁致远往外走,准备叫个女的进来跳舞。
“宁先生,我可以给你六百万,你再帮我做件事情”
森下在他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叫住他“帮我争取到泾浜街的运输权”
“可以”宁致远笑着答“再给我一百万”
“宁先生!”这人太贪了,除了钱什么都不认,贪的森下安心。
“说起来你本事见长,黑鹰你都办的了”宁致远临走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句。
“这是许先生的功劳”森下没了七百万也乐呵,什么都没想。
宁致远把契书给森下看过的第二天,日报上就登上了宁致远的名字,说他串通日本人威胁前上海商会会长杜瑞达先生,直接导致了杜瑞达先生病情的恶化。
宁致远穿好衣服,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嗤笑一声。这是日本人给他不听话的报复,他拿到契书没交给森下,公证过的法人写的还是安逸尘的名字,除非安逸尘本人出面,没人可以更改。
这篇文章把宁致远推到了浪尖,成了众矢之的。其中种种原委除了宁致远自己和森下没有人再知道内情了。
宁致远拿着裹了棉布的冰块试着把手弯向背后,右手才抬过肩膀背后就传来一阵钝痛,咬咬牙又试了试,中间的那片红肿的伤痕还是碰不到,炙热的痛着。
文章刊登之后先是杜允唐和佟毓婉上门来找他,宁致远见过杜允唐也只是在交易所匆匆一瞥。佟毓婉烫了头发,穿上旗袍脸上的妆也变了,看起来老了十多岁,宁致远第一眼还未认出来,看见杜允唐更觉得眼生。
三月的那次招工,的确从杜家的企业里挖走不少经验丰富的工人,也许杜瑞达一病不起这件事的确要算在自己头上。可是商场里瞬息万变,要不是杜家管理欠妥,也不会让宁致远钻了空子。
杜允唐打了宁致远一拳,两人扭打起来,佟毓婉只能在旁边着急也不敢上前劝架,直到两人都鼻青脸肿,没有力气爬起来才算结束这场闹剧。佟毓婉离开前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当时他被头疼折磨的头脑发晕,后来才想清楚这女人怕是想问自己周霆琛的去处。
傍晚他走在街上竟然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拖进了巷子里。宁致远趴在地上无力起身唯有护住自己的头部,任那帮人拳打脚踢。
杜瑞达在泸的确有威信,这文章一出他宁致远怕是成了这上海滩最无耻的小人。他还与自己赌了一局,赌工厂的运作不会出问题。
事实如他所想,他们做的是棉纱生意,现在炮灰连天到处都是战场,棉纱这东西是有价无市,那些工人家里全靠他们卖力气糊口。
在饥饿面前,尊严与信仰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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