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且》
生活,为了所谓的生而苟且的活。
——题记
凌晨五点的苏州,天刚蒙蒙亮。窗缝里露出一丝微光,窗外几片安静的树叶,在树枝下耷拉着。偶尔有麻雀掠过,嗯,早起的鸟儿也怕没虫吃。
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温度表,红色液体爬到了三十二度五的位置。经过一夜的运转,机器也有了自己的体温。黑色短袖在胸膛前紧贴着,我用力的反复拉扯。摘下眼镜,来回揉了揉双眼,不愿睁开。使劲咽了口唾沫,喉结刮着喉咙上下滑动,很渴。双手按在工作台上,撑起上半身,拖着双腿走到领班那:“领班,我去喝口水。”耳边充斥着嘈杂,模糊了我的声音。领班扭过头来,皱着眉头,丢了句:“快点回来!”
走到二楼饮水机,半人多高,顶端有三个按钮:热水、温水、冰水。热水的按钮还很突出,冰水的按钮有明显凹下去的痕迹。按了按冰水,没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刚想转身,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过头,是位大叔,平头面善,四五十岁,一米七的样子,带着熟悉又久违的口音:“小伙子,走,跟大伯下去一楼找冰水喝去。”问后得知,大叔是南阳人。
和大叔一人接了杯冰水,我小口的喝着,大叔一饮而尽,又接上一杯。我俩面对面闲聊:
“叔,您在这干了有多长时间哩?”
“嗨呀!干哩有三年多了。”
“一天12个小时不停地做一件事,叔,咱们是不是也是一台台机器哩?”我开玩笑似的说着。
大叔倚在墙上,狂喝了几口水,舒了口气说到“是啊!喝口冰水刺激下,才发现自己还活着哩。”大叔边说边伸出手让我看,原来长年的工作硬是把厚厚的老茧磨成了一道疤。我一惊,用力咽下口里的冰水,望着大叔尴尬地笑了笑。大叔摇了摇头,也无奈地笑了笑。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大叔脸上的汗珠也静止在胡茬上。
“小伙子,你在哪条线上,做啥的?”
“18号线,做扎线的。”
“这咋能让你一个新来的学生做扎线啊,咱这车间就扎线和组合是按计件的,也都是安排老员工去做。大伯是老员工了,一晚还能做一百多块钱,我看你那速度,能有大伯一半快就不错了。没去找恁领班说说,把你调到计时岗位上?”
“说了,好声好气地给他说了。可他就是不给调,还朝我发脾气!”
“可不是哩,拿着比员工高几百哩工资,发着比领导大几倍哩脾气。”
我苦笑了一声:“是啊,一丁点的权利,也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你还隔这干啥干哩,熬这一晚还挣不到一百块,在外面随便找个小时工也比这强哩多啊。”
“叔,我气不过的是,我们那条线上的暑假工,女生都是计时的,就我和组合的那个男生是计件的,真是赤裸裸的不公平!”
听完大叔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小伙子,越长大你就会发现,这个社会是不会可怜三种人哩:一是穷人,二是男人,三是穷男人。”说完大叔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低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大叔长叹了一声:“唉!小伙子,大伯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着满腔的热血,也幻想着能改变世界,永远潇洒。结了婚就不一样咯,有了老婆孩子,大伯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嘴角抽搐着,血丝网住了大叔的眼球。
大叔缓缓扭过头去,看向窗外的皎月,月光洒在他那刀刻似的脸上,金金洒洒。忽闪着的眼眸,如同星星般,一眨一眨。只是大叔眼中早已没有了火花,只剩下满头岁月留下的白发,比起年轻时追求的刀枪戎马,他更想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
大叔起身,掸了掸裤子,系上了工装扣子,大步迈进了车间。那感觉,像是一个自带光环的人物,不亚于周润发。漫长的时间没有给大叔大把的金钱,但给了男人十足的味道。
人就是这样吧,进入了新的环境,慢慢被环境同化,人是环境下的产物。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话是有它的道理的,并不是对某些人的歧视,也不是据此去判定某些人。是理性的,不是感性的。只是彼此的经历,生活的圈子,改变和造就了不同的我们。在天上的人喜欢了天上的好,在地上的人习惯了在地上跑。只是我们都生在同一个地球,却活在不同的世界;而活在同一世界的人,却未必活在同一个境界。人有不同,必有不融。
今天早上上完了最后一个夜班,去一楼大厅找前台讨了份辞职申请书,找领班签字。挺着微突的啤酒肚,双手划桨似的前后摇摆,头也不抬的问了我几句,就龙飞凤舞的签了字。起身又甩着船桨,划走了。我抓起申请书,大步回到车间找大叔告别。我站在过道朝大叔挥了挥手中的辞职申请书,大叔点了点头,朝我边笑边挥手:“走吧,小伙子!” 再见了,南阳大叔,可爱的人,愿时光善待您。
这里不是远方,也没有诗,只有眼前的苟且……
苏州市昆山市
7月27日
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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