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宗伟
奶奶已经走了23年了。我很想她。
我从没有见过我奶奶。在我出生几个月的时候，她就走了。听爸爸说是肝癌。
小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走就走了呗。因为什么也不懂。还傻乎乎地扯着我爸的衣袖子问“走了”是什么意思，“肝癌”是什么东西。一开始我爸还跟我解释，后来问的次数多了，就直接告诉我说就是生病死了。
然后，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问了。
我没有见过奶奶，所以我连她的容貌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虽然家里的厅堂墙壁正中央放着她的灵像，但是镜像是模糊的，我几乎看不太清楚她清晰的模样。我无数次在心里面努力想象和刻画奶奶的样子，可是终究无果。
奶奶生前本就没有几张照片，也不是高清，随着时代久远，照片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小时候偶尔也会问爸爸，“奶奶长什么样呀？”爸爸说，看你大姑就知道了，你大姑长得特别像奶奶，连声音都很像。于是我信了。
这灰白灵像，一放就是23年。一开始只有奶奶一个人形单影只。后来啊，我爸找人给我外曾祖父临摹了一个画像，跟奶奶的灵像放在了一起，从来以后奶奶就有爸爸陪在身边，不会那么孤单。这么多年过去，灵像本应该布满灰尘，但是每年在家我都会瞧瞧，兴许是老爸每年都有记得把灰尘擦净吧。
小的时候，打我记事起，我每年清明都会跟着我爸去给奶奶扫墓。奶奶就葬在离家不远处山上的一块地里，那里鸟语空明，林木茂盛，眼前空旷神怡，可以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老一辈人说，故人葬的地方如果能看到很远的地方，那么子孙后代都会有出息。我虽不信，但我觉得挺好。
二十多年过去了，奶奶的墓塚依然像最开始一样挺立有活力，一点没有往下沉的样子。只是土坟堆上长满了杂草，每年清明爸爸都会随着细雨，带着镰刀上山扫墓。爸爸一边割除土坟上的杂草，一边嘴里轻声叨唠着楠楠细语，我从来没有听清楚过。但我大概推测应该是说，妈，我带着宗伟来看您了。您老人家在天有灵，要保佑全家人身体健康，年年发财，保佑宗伟茁壮成长，成绩优秀。
杂草除净后，爸爸会精心挑选三根香，点燃插在奶奶的土坟前面，一张纸钱一张纸钱地给奶奶烧掉，又是一边烧，一边嘴里轻声说着 “妈，上次您托梦给我说没钱用了。这次我给您准备了3个亿，您使劲儿花，没钱了就托梦给我，我再给您烧点过去。”
烧香的香气弥漫了四周，纸钱堆燃起了熊熊烈火，一阵比一阵高，一阵比一阵旺。爸爸跪在奶奶土坟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给奶奶跪拜叩了三个重重的响头。接着爸爸就会把一长串鞭炮围着奶奶的坟墓四周，噼里啪啦地响起，等鞭炮放完，纸钱烧尽，我们才离开。
每次离开的时候，我都看到爸爸脸上怅惘的深情。小时候不懂，大了就懂了。
奶奶走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成了过往和回忆，不再有悲伤。可是我常常想起她的时候，我总是接受不了，为什么会英年早逝？她那时候明明还很年轻啊，才四十岁出头，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她都没有看我长大后的样子，我都还没好好认真看看她的模样。留给我的是她给我取的名字，和我对她的无限想象和若隐若无的思念。
我不信宗教不信神灵，但我偏偏信奶奶在天之灵，信她的呵护庇佑。记得弟弟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玩耍的时候他整个人头向下倒立掉进了水泥沟里，水泥沟大概15～20cm，我们在里屋只听到外面汪汪大哭，妈妈慌忙跑出来抱起弟弟，我们都觉得这样子掉下去，那肯定会摔得头破血流啊。可是奇怪的是，一点事儿都没有，连皮都没擦破一点。妈妈说这是你奶奶在天有灵，看着你弟弟摔下去的，她用双手在下面托着呢。我不信，但我情愿是这样。
奶奶的灵像就放在厅堂正中央摆放牌位的墙壁上，她的双眼紧紧注视着前方。这么多年，读书的时候，奶奶看着我出门上学，看着我放学回家。现在工作了，她每年年初看着我走向远方，每年年终看着我归来。每次当我回到家推开大门的时候，我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我爸，不是我妈，而是奶奶。是她啊，是她在日夜盼望着我回家。
我常常在想，要是她老人家还健在的话，大概会是什么情景。
比如，小的时候，会偷偷塞几毛钱给我当零花钱；或者在我贪玩不肯回家吃饭的时候，“恐吓我威胁我”晚回来就不给饭吃了；或者在我跟小伙伴打架的时候，先是责备我，然后再苦心婆心的教导我不能跟别人打架；或者在我考试考满分得了奖状的时候，表扬我真棒，然后给我做好吃的东西奖赏我；再或者碰上赶集的时候，带着我去乡里的集市上给我买玩具买新衣裳；抑或者...我不敢再多往下细想。
如果奶奶还健在，那么现在家里每年都会多一个人在年终的时候翘首盼望她的孙子回家过年，她还会问我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孙媳妇儿回来呀。在我拖着行李箱跟奶奶告别去远方工作时，奶奶会千叮呤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冻着饿着，有时间要给她打电话。我说好的。
如果奶奶还健在，现在也六十五岁有余了吧。
2013年清明那天，我发了一条微博 --“奶奶二十年祭”，以纪念您。于是，2014年清明那天，我在微博发了一条“ 奶奶二十一年祭”，2015年清明那天，我又在微博发了一条“ 奶奶二十二年祭”。今年，我不在微博发了。我转移到我的公众号上，争取以后每年都写一篇给您的纪念文。我想，这已经成为我一个改不掉的习惯，也许我能坚持十年，二十年，到您一百岁，直到我老去。
自我上大学后，已经好些年头没有给您扫过墓了。如今我在远方，也回不去给您扫墓，希望您能理解体谅。
奶奶，我很好。您在天堂还好吗？
您在天有灵要保佑家人身体健康，无痛无病，生活如意。
这是您的第23个清明节。我很想您。
您的孙子 宗伟
2016.04.04 清明
深圳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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